(全文3419個字)

【繼續啰嗦,啰嗦是人生真谛】
上一期就咬文嚼字了,說什麼“買圖書,來京東”不如“買圖書,上京東”啦啰哩啰嗦的,太啰嗦了,很不好,所以這一期繼續啰嗦。這個那個的,君不見,其實啰嗦才是人生真谛。
關于這點,且聽我狡辯——我之所見,一個啰嗦的人才是更熱愛生活的人,一組啰嗦的人才是更熱愛生活的一組人。
換言之,你愛一個人,會愛他的沉默。如果你更愛一個人,會愛她的多舌。
我有這麼個斷言:就精神層面而言,所有的作家不是瘋子就是話痨,要麼就是瘋子加話痨。

【開頭金句有毛病】
“對于騎馬的人來說,人就是馬的上半身,馬就是人的下半身。”一開鏡這一期的特約嘉賓劉亮程就來了這麼一句,這句話很好,卻也暴露出了劉亮程的毛病,且不說“下半身”這詞雅不雅吧,可他要是隻說了“人就是馬的上半身”該多好。把上半身點明就裡,下半身就留給讀者想象去嘛,這不好嗎?!反正這也成了我覺得他的書不如李娟好看的原因之一了。
或者劉亮程最好的一點是其文字的悲憫和正義,而不是技藝和機巧。
又或許劉亮程最大的功績不是他的文字,而是發現并提攜了李娟。
不過他的書我還是會看,腦子裡邊看邊删。不敢改,删應該可以吧。
把小說散文化的人很多。劉亮程厲害,他把散文小說化,就像把綠洲沙漠化。做到這點的,還有誰?一人而已。看到後面發現他自己也這麼說:“我是用寫詩的語言寫散文,用寫散文的語言寫小說”。也雖然他自己也說由于約稿要求,他是寫了一部分的小說《一個人的村莊》改成了散文,獨立成篇,最後組成在一起又成了小說。不過我仍堅持他是少有的做到把散文小說化的人,甚至可以說是這方面的第一杆旗。
不知為何總覺得李娟若寫非虛構,可能也會在這方面有意無意地偏向走劉亮程的路。李娟在直播時透露在寫小說,對,李娟竟然要寫小說了,大緻書名都說了,這裡就不透露了。嗯一定要保護好李娟。
記得我曾這麼說過蘇童,他的小說很正經,很小說,雖不似格非那麼科班也算比較科班了,但是他的人,卻是散文式的。他以身入局,以緻他的人散文氣息也那麼濃烈,隔之千裡都能相聞,是獨一檔的存在。

【這一期的主角】
上一次阿來來,自帶主角光環。這次劉亮程來,也是一樣。大西部邊疆來的人仿佛自帶一種氣場,大概類似于賈平凹說路遙的那種“氣勢磅礴的人”。包括後面大家聊天都是嬉笑怒罵,眉飛色舞的,唯獨他喜怒不形于色,和阿來,是一尊文壇上的大将軍形象。不管他寫得如何,文壇都該有這樣的人來鎮一鎮,以保證良心含量的穩定存在。
而且這次劉亮程來顯然是有準備的,海邊騎馬項目和這個村莊就是他推薦或安排的。另外他還精心準備做個新疆抓飯給大家吃。他說抓飯是新疆的快餐,家裡隻要有肉有胡蘿蔔其它有什麼都可以統統往裡面放。葉子反應快,說:“這很希臘,很自由。”不經意間,這頓飯與文化的距離近了起來。
劉亮程介紹起他的《鑿空》,說交通工具更替需要一個過程,當真的更替那天,家裡的驢,陪伴人類幾千年的驢被小三輪車取代,然後人類就永久失去了一種注視,以前的人回家開門,驢會看你一眼,會帶着其特有表情看你一眼的,但是現在“看”你的都隻有車輛兩個前燈(大意)。

【有人便矯情】
任何題材拍成影像都難免矯情。或者說,有人的參與的鏡頭就免不得矯情。矯情這個詞從不為别的準備,好像專門為了人。矯情并非貶義詞,幾乎所有熱情都要通過矯情的山洞才能到達另一端風景。而隻有當矯情引發不适時才産生貶義。很顯然的是,本片的矯情含量不低,卻沒有引發不适。作家們的矯情有時是詩,有時是畫,有時也是人造的星月和大海。

【文化與大海】
西川說中原文化的緣故,我們的文學對河流的關注遠多于大海。葉子說,要畫出海的辨識度挺難。

【李娟人未到也占一席】
因為劉亮程來的緣故,這一期的娟含量頗高。大家都是很給面,不斷提到李娟,把話題引到李娟。
不過餘華聊到李娟的《記一忘三二》時說它是一本新書,這顯然錯了。節目讓這個播出來是為了彰顯啥?還是節目組也沒發現?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說的新是相對新,相對于李娟的其它書而言相當于他自己的出書頻率而言。
我記得這書我記得好多年前就讀過。最早中華書局出的,2017年,是精裝(李娟的書精裝好像很少,印象裡這本是,然後由新星出版社出的《冬牧場》是),流傳不大。後來花城出版社出了,流傳挺大。好像現在花城又在再版這本書。
餘華更是談到他有次跟李娟去美國,人家問她你為什麼寫非虛構。她回答說我不會寫虛構。這掌故聽着舒服,大約是那種按摩樣起養生效果的舒服。
當然就像前面提到的那樣,非虛構李娟是要寫的。結果怎樣呢?要麼驚豔,要麼被大罵,要麼都有。不管怎樣,我都想好了我保證自己不罵,然後站在她這之一邊。

【接着聽掌故】
西川說他最早是新華社記者,後來聽信了海明威的一句話說是一個作家最好要受到點新聞工作的培育但不能超過九年,所以他就選擇在八年半的時候“毛乎了”。查了半天,也沒查到這個“毛乎了”是什麼意思,可以肯定的是他辭職了。
接着劉亮程就談到李娟,說李娟是這個世紀初找到的他,說李娟非常有才華,是天才型的作家。然後說到有次他請跟李娟的媽吃飯,十幾個人吃飯,娟媽能說會道,一個人控場,所以劉亮程說娟媽才是李娟的老師。這番話我以前在别的地方就看他講過。
接着劉亮程又講到娟媽是樂天派,眉飛色舞講自己的一樁樁失敗,像在講别人的故事一樣,無形中給李娟提供了素材。但提供素材最多的是娟姥,這個東北女人在《遙遠的向日葵地》寫到後半段的時候去世了,這本書獲得魯迅文學獎時,劉亮程是評委,他說那麼多苦難,李娟以笑言道出,像她媽媽一樣,可以說李娟文字氣質是媽給的,包括她對待苦難對待貧窮對待生活的方式(大意)。

【文學是文學,現實是現實】
劉亮程講到文學的寫作過程跟現實關系密切,一旦完成便脫離了這種關系,文學是文學,現實是現實,《一個人的村莊》寫作完成後,那個村莊依舊在,但多了一個文學的村莊在它旁邊,然後兩者彼此獨立。
餘華講:“現實與文學的關系其實非常簡單,天黑的時候我們寫白晝,天亮了以後我們寫黑夜。”這金句咔咔的,還得是餘華。

【有個細節,還有個細節】
細節:西川吃劉亮程做的抓飯時感歎吃這麼好的飯得聊點什麼有意義的話題相對應。這時有人開玩笑提議說那就一起誇誇劉亮程來當作這最有意義的話題。然後一起說感謝劉亮程,接着又慢慢放下筷子嗨聊别的什麼去了,不料鏡頭一轉,西川還在吃。提議邊吃邊聊點什麼的是他,提議完就沉默,然後光在那埋頭幹飯去了的也是他。這讓我想到了以前班上也有這種同學,隻提議,不參與,那是一些很好玩的人。西川真是有意思一人,肯定能健康長壽。
細節2:當劉亮程端來一大盆抓飯準備招呼大家收拾桌子吃飯時,西川攔下說他知道有個地方吃這飯合适,然後帶大家來到了一個離岸不遠的海裡,中間有個桌子,桌子四周繞着椅子,正好。這才有了節目最後葉子看着美輪美奂的山海邊的晚霞感慨:“在海裡吃飯還是第一次,好像做夢一樣。”詩人就是詩人,他不自覺地做出來的事都是行動藝術,詩味的行為藝術。

【餘華開涮大型現場】
餘華似乎每期節目都要涮一涮蘇童——
餘華:其實每一個人都是平庸的
蘇童:你不平庸
餘華:我比你平庸,你還有那麼多的讀者來信。
西川:他什麼時候那麼多的讀者來信?
餘華:他後來老的時候去香港,遇到一個老的女讀者來信說蘇童你怎麼老成這樣。這種經曆我們從來沒有過。(問西川)你有過嗎?
西川:不是,我想問的是(頭轉向蘇童),她沒說你開始變得平庸了吧?
餘華(搶着替蘇童回答):沒有。
西川:那人家老成這樣依然不平庸。
餘華:所以我說他不平庸。(轉向蘇童)你是我們這裡邊唯一一個不平庸的。
蘇童(驚呆了,大笑):咿呀
反正不管聊什麼聊到最後都是餘華涮蘇童。當然蘇童的反擊也精彩的,精彩得不像樣子,體現在随後的談寫詩上,那個比上面那出對話還精彩好玩。

【節目結尾總結語】
劉亮程:文學就是現實對面的一個如夢般的存在。現實是發生給所有人的,文學是發生給一個人的。因為當一個作家面對一個現實或者一大段現實的時候,隻是他一個人在面對。《一個人的村莊》這本書為什麼叫“一個人的村莊”?是因為當我書寫它時所有人都離開了,那段過往歲月剩下我一個人。我帶着自己的往事又回到那個村莊,帶着自己的太陽去安排那個早晨的日出,帶着自己的星星和月亮去布置那片夜空,帶着自己内心收藏的草木和萬物的聲音去布置那個世界。所有文學中的世界都是作家用自己珍藏的這個世間他認為最為珍貴的東西去重新布置出來的。它跟現實的區别顯而易見了。
蘇童:文學改變不了現實,文學隻是幫助人梳理現實,認清現實。或者文學有時會發現别人意識不到的現實。這是文學的功效。
餘華:作家最喜歡寫的是自己口袋裡沒有的。如果已經裝到自己口袋裡邊的他就不願意去寫了。或者從另一個解釋就是你要通過一個相反的一種方式去寫。我們每個人都有生活經曆,但是更重要的是心理經曆。當我二十多歲去參加筆會的時候,面對的都是年齡比我大很多的那些作家,那些作家經曆了很多很多,所以在他們面前的時候,我有過自卑的時候,因為我真正的生活經曆就做了五年牙醫,跟他們比起來,我的生活經曆感覺微不足道。後來我告訴我的那些學生們,衡量一個作家的經曆不是生活經曆而是心理經曆。如果你有敏感的而且無限發展的心理經曆的話,那麼給你一碗水,你就能夠得到一個大海。這是最重要的。

【這一期很精彩】
當然精彩這一期,所有的對話都像子彈,掃射在汗淋淋的詞句雨林身上。雨林像個巨獸接受這一切,它就像借箭的草船方隊一樣此番收獲滿滿又毫發無傷。


2024.12.5寫 2024.12.6簡單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