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年話題韓劇《僵屍校園》在國内、外的口碑大不相同。
國内,此劇豆瓣評分6.0,之後很可能跌破及格線,不少觀衆刷完前幾集便棄劇。國外,《僵屍校園》不僅登頂2022年第五周網飛劇集觀看時長榜,全集的IMDb均分也高達7.9(劇集在IMDb顯示單集分數,不顯示全劇分數)。
這是一個有趣的現象。中、韓同為亞洲國家,中國觀衆對這部劇的嚴格,投射出的,可能是對韓式喪屍題材的疲勞,也可能是對大尺度韓劇更深的期望。
中譯劇名《僵屍校園》是一種非常徹底的劇透,所以劇集故事自不必多說。同時,劇名也透露出令人興奮的看點:青春在疫病和暴力中浸血、凋零。
當然《僵屍校園》談不上是神作,但6.0的分數也确實委屈。
差評的内因
劇集《僵屍校園》的口碑際遇,可以說是目前整個韓國影視的縮影,即:頂點之後,下一個頂點在哪裡?
電影領域,2019的“《寄生蟲》元年”之後,有不少影迷都在翹首瞻望,下一部《寄生蟲》何在?
從禹民鎬《南山的部長們》,到李濬益《茲山魚譜》,再到柳昇完《摩加迪沙》,目前還沒有哪部電影具備《寄生蟲》集合劇作、拍攝、公關、獎項等要素的綜合素質。
劇集領域,在全球90個國家及地區播出的《鱿魚遊戲》以其57980的總分(數據來自流媒體分析網站Flixpatrol)順勢成為2021年第一人氣劇集。
盡管其後網飛又一連推出《地獄公使》《寂靜之海》等卡司豪華的韓劇,但下一部能像《鱿魚遊戲》那般在都市旅遊、道具服裝、周邊網購等各方面拉動需求的劇集,依舊沒有影子。
觀衆的這種期待在網飛韓劇驚人的産能中,成為一輛被高速驅馳的車,開進了《僵屍校園》裡。
然而,《僵屍校園》所展現出來的内容,并不比此前的《釜山行》《王國》《#活着》等大家熟悉的喪屍韓影更多。
而它在人性、情感等沖擊觀衆精神的裡子層面,又不如《鱿魚遊戲》那般孤注一擲,所以,“新鮮感”和“絕境感”的不足,使其成為相對平庸之作。
在巨大的期待面前,平庸就等于次品。
除了期待無法被充分滿足,《僵屍校園》所面對的另一大批評就是人設,主要指“降智人設”和“聖母人設”。
降智人設體現在劇中那些白白送死的時刻。如男主角的母親完全本來可以躲在炸雞店,卻偏偏要去學校找兒子,兒子還沒有見着,卻白送一顆人頭。
聖母人設主要指女主角。如女主角的朋友變異,女主角卻死死拉住對方的手,險些害了所有人。而平時,她也是一副“歲月靜好、人人愛我、我愛人人”的面孔。
在僵屍橫行的恐怖世界,軟弱、重情、柔婉的人設的确不讨喜,因為類型戲劇的本質就是對抗,對抗講的是實力,所以這部劇裡的射箭女、西八姐就更有觀衆緣。
但其實,針對人設的批評,尚有可商榷的餘地。
我們在這裡引入兩個概念。
其一是“視角”。
觀衆的視角與角色的視角是絕對不同的。觀衆們一般持上帝視角,而角色一般持自身視角。也就是說,觀衆的選擇往往要比角色的選擇理智太多。
比如看待男主角母親的選擇,觀衆會剔除所有影響她做出正确判斷的因素,包括對兒子的感情,但這位母親本身則不同。
因此,如果劇中角色有“降智”傾向,不妨換個視角,把自己放置到角色處境中,通過劇中環境的壓迫再度審視角色。
其二是“創作”。
往往,觀衆們在點開一部劇時,自己也同時開始了創作,尤其是對于人設的創作。即面對這樣一個題材,自己想要看到怎樣的主角。《僵屍校園》中的女一南溫祚(樸持厚飾),便是背離大部分觀衆想象的一個人物。
編劇千成日正是借助這個角色,證明人類無論處于何等末世的境地,都始終能保持對情感的依賴。這都是編劇賦予女主角的意義,也是她在《僵屍校園》中被合理化的原因。
所以,當觀衆的創作和編劇的創作彼此産生沖突時,并沒有誰對誰錯,隻是每個人看待世界的方式不同而已。
當然,在韓劇史上其實有一個觀衆和編劇共同創作結局的經典案例,即《來自星星的你》。在男主角的去留問題上,觀衆替編劇排除了“去”和“留”這兩種俗套劇情,“逼迫”編劇寫下“時留時去”的第三種結局。
觀看的姿勢
目前,網飛驚悚類韓劇一般都将故事圈定在局限空間,如《甜蜜家園》的公寓樓、《鱿魚遊戲》的無限流獨特空間、《寂靜之海》的太空艙。空間的容量往往決定着整部戲劇的體量,因此這些劇的集數都不多。
相比之下,整部《僵屍校園》其實算長,共12集。
而盡管《僵屍校園》将喪屍蔓延範圍擴大至整座城市,但相比韓國漫畫家朱東根原著《極度恐慌》的故事容量,《僵屍校園》依舊被抻得不夠緊湊。
因此,如果想一口氣刷完全集,恐怕開二倍速都嫌慢,但如果隻是将其當做可即拾即丢的速食下飯劇,每一集獨立來看顯然就會有趣得多。
比如從整體來看,得憂心角色的命運、揣測故事的走向,但拆分為12個單集,關注點可能就會相對轉移到屍血死妝、人屍對戰、喪屍狂奔等視覺體驗上,可以明顯看出,這才是網飛推出這部劇的首要目的——刺激用戶的感官需求。
從這個角度而言,《僵屍校園》當然是精緻、成熟、逼真的。
當然,《僵屍校園》依舊身處韓國災難片擅長傳達社會議題的傳統之中。韓國影視人在批判社會時往往是咬牙切齒的,比如金成洙導演便在2013年的《流感》中,以一個屍坑的駭人視覺來審視個體在群體面前的渺弱。現在,這種“咬牙切齒”也被延續到《僵屍校園》裡。
劇集故事起源于校園霸淩,卻延伸至更廣泛的暴力。
老師的兒子被霸淩,老師為兒子注射藥物,目的是讓強細胞吞噬弱細胞。這種行為并不是反抗,而是強迫被霸淩者加入“暴力的序列”,隻是要換個順序,原本在後端,現在去前端。
老師之所以這樣選擇,劇中做了交代:“如果不把細微的暴力當一回事,這個世界終将被暴力主宰,我警告過無數次,但是沒有一個人聽得進去”。
所以,《僵屍校園》本質上是一部看着世界滑入暴力單行軌道的劇集,它的主題是暴力。正如《王國》的主題是權力,所謂的喪屍隻是一件血色外衣。
當然,如果覺得“單集式觀劇”和“暴力的序列”有些勉強,可以更直觀地去欣賞這部劇擺上台面的視覺元素。
比如在美式喪屍渾渾噩噩、日式喪屍社畜附身的對比下,韓式喪屍是如何做出違反人體力學的逆天動作(據說很多群演都是專業的拉丁舞者);或者看看94年女演員李瑜美在《鱿魚遊戲》和這部劇中的劇抛演技;除此,我們還可以為“通往幸福的門——樸所羅門”(劇中飾演洙赫)的顔值驚豔一把。
名詞的誕生
對不少影迷而言,“韓國電影”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名詞。而在未來數年間,一個新的名詞正在誕生:網飛韓劇。
除金基德、李滄東等文學氣息濃郁的作者型電影外,韓國影視的絕大部分作品,其實同韓國造星事業一樣,功利性十足。
這并不是一個貶義的說法。在國内影視文化不如中國、日本深厚的情況下,這種功利性督促韓國電影人窮盡心思和技藝地去努力研究工業技術、深鑽社會痼疾,最終得以産出諸多撼人心魄的即時性影視佳作。
這便形成了網飛韓劇誕生的土壤。
網飛尊重藝術和叙事,但流媒體的本質終究隻有一個,那就是盈利。網飛将亞洲影劇的“基地”選在韓國,可能就是因為韓影的“快”和“狠”。快,數量就多;狠,就能吸引人付費。
比如《鱿魚遊戲》《甜蜜家園》《僵屍校園》等,這種臉上明白寫着“我是爽劇”的作品自不必說。而即使是像《我是遺物整理師》《逃兵追緝令》這種精刻人文關懷、細察社會現實的高品質“慢劇”,其本質同樣也是“踩點”調動觀衆深層情感的爽劇,你的眼淚、你的心驚,就是它為你量身定制的節奏。
網飛韓劇維持爽感,依靠的是四種要素:高概念、大尺度、深刻的人性、清晰的故事。隻要保證了這四種要素,一部劇即使口碑崩了,浸淫于碎片時代的觀衆也很難不打開它。
因此,它也與TVN、KBS、SBS等韓國傳統電視台日常放送的本土韓劇産生了區别。
這種區别,主要體現在“餘味”上。網飛韓劇很難在觀衆生命中留餘味,但傳統韓劇則不同。《不可阻擋的High Kick!》《信号》甚至《秘密花園》《來自星星的你》這類純偶像劇,都能在觀衆的記憶深處刻下印痕,成為生命往昔的元素之一。
這與兩種韓劇不同的制作、放送、團隊等等都有着非常複雜的關系,此處就不再細述。
總之,作為“韓流新勢力”,未來幾年,網飛韓劇的“攻勢”隻會越來越猛,劉亞仁《末日愚者》、孫藝珍《三十九》、河正宇黃政民《蘇裡南》、金喜善《黑色的新娘》……
你看,如同緊抓住你的大數據,網飛什麼都懂。
作者| 縣豪;公号| 看電影看到死
編輯| 騎屋頂少年;轉載請注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