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生命的道場修行
——簡評電影《何以為家》
作者:寇恩
周末和家人出門散步,孩子看到一家店,上面寫着“學位證、居住證、落戶加分……”她不解的問,這是什麼意思?我告訴女兒,“這是為了幫助一些外省市的畢業生,擁有上海戶籍。而我們生下來就是。”說這話的時候,我沒有半分優越感,我腦海裡隻有魯迅的那句感慨,“有的人辛苦争取一輩子的東西,有的人生來就有”,這世間本無絕對的公平。
有的人一出生就是富二代,有的人一貧如洗,有家似無家,像《何以為家》裡的贊恩一樣。

《何以為家》是一部紀實性很強的作品,它由黎巴嫩導演娜丁·拉巴基執導,有法國和美國的藝術家們共同參與創作。整個電影從孩子的視角講述一群在窮困中得不到愛、活得毫無尊嚴和安全感的孩子們,他們的出生、生存和死亡,他們的掙紮、無奈和絕望。
影片的故事情節以贊恩本人的生活經曆為主體,電影的内容大部分都是這個孩子自身的真實經曆,表演自然純樸,真實動人。影片采取倒叙式,開頭是一個黎巴嫩的法庭,贊恩因為捅了雜貨店老闆一刀而受審訊。影片的劇情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展開的。因為貧窮,贊恩和他的兄弟姐妹們一出生就是黑戶,不能上學甚至不能就醫。贊恩作為家中的長子,為了養活自己和兄弟姐妹,賣自制的果汁、給雜貨店老闆送貨,分擔父母的養育孩子的壓力。後來父母把11歲的妹妹賣給雜貨店的老闆,傷心至極的贊恩離家跑去一個海濱小鎮,在那裡遇到了埃塞俄比亞移民(僞造身份證)拉希爾——一個善良的女人。拉希爾的生活比贊恩好一點,她帶着她一歲多的兒子約拿斯(自然也是黑戶),收留了贊恩。贊恩幫助拉希爾帶約拿斯,後來拉希爾的僞造身份證暴露,被政府逮捕。贊恩帶着約拿斯謀生尋找拉希爾,走投無路之際,把約拿斯托付給作假證的攤主,他決定回家取自己的證件,去攤主說的美好國度。他回到家,他父母告訴他沒有身份證,贊恩第一次發覺原來他和他的兄弟姐妹是連身份都沒有的蟲子!驚愕中,他又得知11歲的妹妹懷孕身亡,于是他拿起刀去捅雜貨店的老闆,這就有了影片開頭的畫面。
有趣的是,在審理的整個過程中,受害者和施惡者逐漸翻轉,最後變成了孩子的控告,擊中了社會的痛點。法官問贊恩,“你要告誰?”贊恩說,“我要告我的父母!”“告他們什麼?”“告他們生下我!”贊恩的父母當然是委屈的,誰不想自己的孩子活得好呢?但是他們無能為力。贊恩是要提醒父母們擔起生養子女的責任,如果沒有辦法給孩子起碼的安全感,那就不要生。贊恩的父母以無能為力為由推脫了為人父母的責任。
這部影片從孩子的視角來看,無疑是對天下為人父母者的拷問:沒有一個孩子有選擇出生與否的權力,做這個選擇的是父母,所以如果無意于承擔這份責任,就不要随意地将一個小生命帶來這個世界。許多的影評都提到了這一點,我贊同。

我想補充的是,站在父母的角度,拉希爾這個母親角色有着另一番訴說。拉希爾和贊恩的父母不同,她竭盡所能攢錢,想着給孩子一個身份證,讓他可以上學、可以有正常的人生,她為着這個目标努力,但是環境一再地使她絆腳。她被政府監察部門逮捕後,惦念孩子的安危,當她知道贊恩把她兒子托付給了攤主,她悲傷,但不怨恨,因為她明了贊恩的艱難——一定是走投無路了才會采取這個辦法。《搭錯車》裡有一句感人的話,“看一個人愛不愛你,不能看他給你多少,而是看他是不是有多少給多少”。竭盡所能的施愛,從來不卑微,配得敬重。拉希爾是個稱職的母親,在自己有限的條件下為孩子争取可以有的成長空間。
在類似的處境中,有的父母選擇順從,按部就班,自以為做到了極緻,有的父母選擇争取,不遺餘力,抗争中為孩子探一條不一樣的路。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态度。而盡力與否,存乎良心。
将影片的情境與自己身處的環境聯系起來看,感慨就更沉重些。我們身邊不乏自怨自艾的人,覺得命運不公,待自己不好,其實那常常是因為自己視野狹隘,所以隻争着自己一時一地的得失,難以釋懷。看着這樣的作品,就不好意思捂着自己那一點痛與失叫嚣了,也不會允許自己任由生活揉捏而無所作為。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老天不偏愛任何人,生于仕宦家庭或出生平凡亦或慘到生存都岌岌可危,人生來就處于不同的環境中。事實如此!
抱怨不公是庸人自擾,徒然内耗,不如就站在自己的生命道場好好修行。人生價值的高下,不是起點決定的,也不是靠終點來丈量的,人生價值的高下全在一路的修行,走出了怎樣的風景,留下了怎樣的作品。小小的贊恩,生如蟻蟲,卻擲地有聲地向世界發出呼号,改變了一群黑戶兒童的命運,讓社會邊緣可憐的人們得到他們應得的關懷。這是多麼了不起的人生作品!
往後餘生,願你我在生命的道場上修行不辍。每個人都值得讓自己的人生活出它可以有的質地,不論環境如何,我們總可以不念過往,不思結局,定定心心地在今天裡譜寫明天的答案。
2021年8月6日 午前
于新安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