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山的回聲》把故事情節的重點放在了人物的情感上,“情感叙事”構成了該影片最顯着的藝術特色和婦女形象建構機制。圍繞着婦女獨立團阻擊馬家軍以及護送革命後代“小毛頭”安全轉移這樣一個戰争背景,《祁連山的回聲》着力描寫了三條情感線索:一條是婦女團幹部、戰士與革命後代“小毛頭”之間的“母子情”;第二條是婦女團幹部、戰士相互之間的“姐妹情”;第三條是“邱政委”與“趙師長”、“吳團長”與“田林”之間的“夫妻情”。正是由于《祁連山的回聲》把故事情節的重點放在“情感”上,因此該影片沒有過多地去描述激烈的戰鬥場面,戰争主要是作為“背景”而存在;該影片也很少出現痛斥統治階級的“控訴”話語,卻通過“骨肉分離”“愛情夢斷”“家庭破碎”“孩童呼喚”這些令人潸然淚下的場景,着重去展示紅軍女戰士如何處理相互之間的關系和個人情感問題。這正是《祁連山的回聲》在叙事策略上的主要特點。

基于這個特點,《祁連山的回聲》一改以往紅色娘子軍怒目圓睜、烈火中燒的“鬥争者”形象,着力去塑造一群信仰堅定又滿懷柔情的革命婦女“新”形象。

具體而言,《祁連山的回聲》把彰顯婦女的“情感”活動作為人物形象的建構機制和基本的叙事策略,集中呈現了革命婦女的“性别身份”,塑造了更加多元化、更具豐富性和層次感的“紅色娘子軍”新形象:在該片中,“娘子軍”不僅是英勇的戰士,還是柔情的“母親”、相互關愛的“姐妹”和忠貞不渝的“妻子”。譬如,在戰鬥的間隙,政委在慎重地考慮小毛頭的眼下出路和将來的生活等現實問題。戰争是殘酷的,但作為革命後代的“小毛頭”應該活下來并且健康成長,“母親們”的犧牲,不就是為了讓更多的“小毛頭們”有一個光明美好的未來嗎?其實不僅僅是政委,吳團長及其他紅軍女戰士也對小毛頭表現出了深沉的母愛。分别之際,戰士們依依不舍地挨個擁抱小毛頭,吳團長特意蹲下來,深情地讓小毛頭喚她一聲“媽媽”。這些情節設置,使觀衆深為感動,觀衆不僅看到了一群英勇奮戰的“戰士”,還看到了一群閃爍着母性光輝的年輕“母親”。再如,《祁連山的回聲》對“家庭”“戰友”等情感的想象和刻畫,同樣催人淚下。劇情一開始,就是政委、小毛頭和擔任阻擊任務的趙師長一家三口的短暫相聚和匆匆離别,趙師長一句“你和孩子要多保重呀”,簡短有力地表達了對妻子和孩子無限的關愛。得知趙師長犧牲的消息後,政委抱着小毛頭離開人群,默默地走向遠處,無聲的啜泣映襯着内心巨大的傷痛。此時此刻,讓觀衆發生共鳴的,是影片中蒼涼哀婉的樂曲,是政委失去丈夫後的悲怆與隐忍,是所有女戰士肅穆的舉動和哀悼的神情,是吳團長安慰政委的姐妹情深,是婦女團兇險的境遇和未知的命運。《祁連山的回聲》正是這樣,用“情感”突出婦女的女性身份和心理活動,也深深觸動着觀衆的内心。

當然,最令人感動和記憶猶新的是吳團長和田林(小山子)的意外相逢和深情訣别的畫面。吳團長不敢告訴田林,自己就是他未曾謀面的未婚妻——菜兒。她隻能強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以“第三者”身份謊稱“菜兒”已經“犧牲”了。她告訴田林,“‘菜兒’雖然‘犧牲’了,但有話捎給你,希望你好好為革命盡力。”吳團長(菜兒)又深情地安慰田林(小山子),告訴他,“雖然‘菜兒’沒有和你見過面,可‘菜兒’一直想着你,‘菜兒’要是知道你也這樣惦着‘她’,我想‘她’會知足的。”這是多麼克制和真摯的情意!她把生的希望留給了日思夜想的未婚夫,留給了還需要經受更多革命考驗的妙姑,一個活生生的既具有常人感情又具有高度黨性的紅軍女團長的形象矗然而立。因此,相比《紅色娘子軍》等樣闆戲電影,《祁連山的回聲》塑造的婦女形象内涵更加豐富,思想情感更為細膩深刻,紅軍女戰士不再隻是擁有“階級身份”和“政治身份”的革命婦女,而是也與常人一樣擁有“母親”“妻子”“戀人”等“社會身份”的普通女性;婦女不僅是英勇無畏的“戰士”,而且也是懷揣着“做新娘”“做母親”等美好夢想的未來社會的主人和建設者。

由此可見,《祁連山的回聲》展示了集“革命者、母親、姐妹、妻子”等多重角色于一身的紅軍女戰士形象,很大程度上重塑了革命婦女的銀幕記憶。通過在革命題材中植入情感元素,《祁連山的回聲》把一個柔情、理性而堅定的“紅色娘子軍”新形象呈現在人們面前,不僅凸顯了紅軍女戰士的性别身份,豐富了革命婦女的銀幕形象,而且有效啟發觀衆進行深入的思考:是什麼毀滅了這些可愛的紅軍女戰士的“青春夢”?是什麼讓“小毛頭”和中國的孩子們變成了“孤兒”?

顯然,《祁連山的回聲》通過描述女性特有的情感活動,非常巧妙地把人的命運與中國革命銜接在一起,紅軍女戰士的“青春夢”的毀滅,深刻反映了中國革命的艱難和曲折;她們最後的壯烈獻身,喚起了人們對中國婦女卓越貢獻的深沉思索。

這樣的情感叙事和人物塑造手法,使得整個影片的内涵更為豐富,女性形象更為生動飽滿,藝術地再現了革命婦女的“心路曆程”和整個紅軍西路軍的艱難處境。這就是《祁連山的回聲》在革命題材處理上的第一個亮點,也是該影片對觀衆非常具有啟示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