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丢失了自己的身份,用着别人的名字在頂替别人生活。

那從未見過從未聽過的台灣香蕉,原來也并不是什麼珍寶,而是過氣了就被人們丢棄,用來喂豬的吃食。

他們從大陸到台灣,以為這隻是一場姓名的随意轉換,卻沒有想到每一次姓名的轉換都是一場逃離。

李得勝

...

他原來是國民軍裡一個普普通通的夥食員,随着國民黨來到台灣後,他丢掉了自己原來的名字,搖身一變成了柳金元,這是他第一次丢掉自己的名字,他以為柳金元的未來是擺脫夥夫身份成為話劇團幹部,但命運給柳金元安排的身份卻是匪諜,于是他的夢想在屈打成招中破滅。

于是他再一次從柳金元成為了李傳孝,并借助李傳孝這個身份,見到了他從大陸就一直不斷念叨的香蕉,如果一定要有個符合電影名稱的地方,那麼這裡就該是那個香蕉天堂,雖然隻是個班長,但所有的人都愛他,所有的人都尊敬他,所有悲慘的記憶與往事在這裡都隻是一場名為柳金元的夢。

可是,不知何時,夢與現實的界限好似不再清晰,哪怕成為了李傳孝,柳金元也是他無法擺脫的過去,而他也知道,名為柳金元的匪諜并不是真正的匪諜,真正的匪諜另有其人,于是李傳孝決定去抓住那名匪諜,可是他又一次失敗了,李傳孝的身份也隻能再次丢棄,他隻能重新做回李得勝。

門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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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是一個過于愚笨的人,父親給他留了三個大頭讓他去學醫,他卻帶着那三個大頭頂着何九妹的名字進了部隊,随部隊來到台灣後又從何九妹變成了左富貴,左富貴也是個很愚笨的人,不懂柳金元為什麼要把肉說成“偷雞不成蝕把米”,不懂為什麼柳金元就和蘇維埃扯上了關系,而他甚至不知道蘇維埃是誰,他也不懂為什麼不能姓左,甚至不知道要逃,總是要被人帶着,推着才知道繼續往下走。

從門闩到左富貴,這是因着李得勝的推動,而從左富貴到李麒麟則是因為月香的推動。

在逃離左富貴的那一夜,他遇到了在路邊呼救的月香,然後在完成李麒麟死亡的見證後,他就代替死去的李麒麟活了下來,而和李麒麟一起留下來的還有他的妻兒。

他就這樣從一個大字不識的門闩變成了從北平輔仁外文系畢業的高材生李麒麟,從一個為了保命而夜逃的左富貴成為了一個有工作有妻兒,西裝革履的李麒麟,把門闩的身體塞進李麒麟的西裝裡,把李麒麟的學曆證書貼上門闩的照片,然後就這樣開啟了李麒麟的一生。

雖然一開始會遇到一些讓李麒麟,左富貴,門闩這些身份混亂的事件,但李麒麟就隻能是李麒麟,所以李麒麟在遇到左富貴的熟人時,在收到屬于門闩的來信時,隻能否認,隻能再一次選擇逃離。

于是李麒麟和李傳孝就這樣在香蕉天堂再次相遇,但就像他們都再次互換了姓名一樣,他們的現在也和以前完全互換了,就像阿珍說的一個在白天哭一個在晚上哭的神經病那樣,聰明的人成為了傻子,傻子卻在不斷往着聰明的人的方向前進。

後來李得勝成了一個除了畫畫就隻會唱“挺着那胸脯”的傻子,而門闩卻通過考試得到了工作成為了真正的李麒麟。

一開始一個大字都不識的門闩居然成為了一名英文撰員,甚至在這個工作崗位上一幹就是十九年,從一個小職員混成了副組長,他好像真的成為了李麒麟。

換了名字,所以人生也這樣發生了錯位。

月香也不是月香,不是李耀華的母親,不是李麒麟的妻子,隻是一個被李麒麟拯救後頂替着李麒麟妻子生活的又一個隐瞞自己真實身份的人。

而那些本來的名字就像那遠去的,回不去的大陸一樣,再也換不回來,再也回不去。所有的歸屬都不是自己本來的歸屬,所有人都是在頂替着别人生活,就連真的情感也隻能借由其他名目宣洩。

柳金元在那卡西唱家鄉卻被人誤聽為很想,并不是隻有柳金元很想,李得勝也很想;李得勝伏在香蕉嬸哭泣的時候,并不隻是在喚香蕉嬸娘,而是在喚他那遠在大陸的娘;李麒麟在接到從香港打來的電話的時候,令李麒麟感到愧憾,止不住哭泣的并不隻是因為電話那頭久不見的父親和死去的母親,還有被李麒麟一起遺棄在大陸的門闩的爹娘;學曆證書上的11歲不是李麒麟,學曆證書上的照片不是李麒麟,而是門闩。

但門闩隻存在在大陸,從沒來過台灣,所以台灣的門闩隻能是李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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