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第一部分的時候能感受到明顯的拉斯馮提莫爾的風格,以極度跳脫實感的視角去審視,對所謂體面的中上層生活和人生的儀式充滿嘲諷,遲到的婚禮、儀式前浸入浴缸,在憤怒中打亂圖書室陳列的書籍位置,所有人都想要她變得正常,順順利利地完成一次體面的社交活動,并期待着乖乖完成接下來被規定好的一切生活“任務”,但看到她在慢慢失控,即使她也想要努力維持清醒和表面的正常。她一次次想找母親、父親、新婚丈夫聊天尋求幫助,但都被拒絕或漠視,所有人都把一切問題歸咎到她自己的身上,“我們為你付出這麼多,你怎麼就不能快樂一些呢”……每個人在其中都各自展現着貪婪和醜态,導演以浪漫主義的形式表現着十足的抽離感。

這種感覺自己也曾經很熟悉,想起今年夏天我也有一段時間沉浸在那樣的情緒中無法走出,在一片漠然的水中沉溺着無法呼吸,被空虛感層層包裹住,尋找不到定位和存在的價值,與外界斷絕參與,仿佛能懸浮起來看到自己在笨拙地想要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揮舞出去的拳頭打在空氣裡又有什麼意義呢?外在世界的強大慣性勒令你要投入要不加質疑地執行,要如此如此的表現才會被喜歡,從而得到賞賜換取其中的位置。無力對抗卻又不能融入,覺得可能真的是我的問題。這時也會有一種内生的想要颠倒日常規則的沖動,那便是第二部分的世界末日,與第一部分呈現出有趣的對位關系。

看完或許最大的疑問在于,前半部分的憂郁症和後半部分的世界末日有什麼聯系呢,看上去僅僅是通過一個同樣叫“憂郁”的行星給勾連起來的。電影裡呈現出的末日并不像科幻電影裡那樣讓人有十足的沉浸感,以至于看到姐姐克萊爾在發現憂郁星要撞向地球而抓狂時其實并沒有太能感同身受,似乎導演并不像突顯末日的現實感,相反因其藝術性塑造而更見其想象,在看拉斯馮提爾的專訪時這種猜想得到證實,他說憂郁症的純粹具備摧毀一切的力量,“就是要找到呈現這種摧毀以及個中甘味的表現方式。賈斯汀(Justine)呼喚這顆行星的到來,它便抵達了。災難中是有歡愉感的。這種苦難中的歡愉也是憂郁症所饋予的一部分。将一切摧殘毀廢是個誘人的行為。丹麥詩人Tom Kristensen有則詩句:我們擁有對破滅、屠殺和猝死的欲望(《恐懼》,1930)。我對此甚為了然。”所以第二部的世界末日可以看作憂郁症的渴望災難的想象,在第一部裡頻頻瀕臨崩潰的賈斯汀在面對世界末日時卻表現的淡然、冷靜、超脫、理性,看起來與此前截然相反,角色颠倒轉換,仿佛具有強大的預言和知覺的能力。

在快結尾的時候,克萊爾幾乎精神崩潰,最後的時刻她絕望地抱着孩子四處亂跑想要找個栖身之地,甚至準備想三個人一起在陽台上喝着啤酒唱着歌,營造一種習以為常的假象,此前一直以精幹智慧有能力的科學家知識分子形象出現在人們眼前的丈夫也在得知末日即将到來時選擇自殺,懦弱地逃避一切,而在這時正是作為憂郁症患者的賈斯汀站了出來,和小孩一起搭建magic space,具有十足的力量感。

在與此前完全颠覆的世界裡她終于可以勇敢地做自己,會向身邊的親人表達愛、傳遞愛,那時她有力地打破一切虛假的符号世界的扮演,相互坦誠,緊緊擁抱,去勇敢面對一切未知的事,這不也是我們共同的向往嗎,那時世界末日也仿佛變成了很美的事情。從被憂郁吞噬到向外給予愛,這跟自己的狀态也是某種呼應,撞向我的也是一顆耀眼美麗的星球。

藍色星球撞擊瞬間的,長久的震撼,真的很美,拉斯馮提爾化用各種藝術樣式,場面宏大瑰麗,音樂壯美,鋪陳絢麗的畫面令人感到視聽的飽脹和充實,視聽語言都有極強的藝術性,既有形式性也有内容輸出。#補看昱文最愛的電影系列之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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