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8日,由新生代導演何念執導,新生代演員莊達菲、陳昊宇領銜主演的電影《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上映。講述高中女生李進步雖成績優異,但與媽媽李青桐關系緊張。一次意外的穿越,讓她來到媽媽的高中時代,和年輕時的媽媽成為朋友。

該電影上映期間,筆者能夠在影院全神貫注地看完,之後也能偶然想起片中的一些情節,然而從作品的整體來看,又讓筆者覺得是像許多好詞好句的堆砌,而非一篇言簡意赅的作文。究其原因,筆者認為是該電影與流量密碼的高度貼合所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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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流量式情節

2018年《我不是藥神》電影上映期間,導演坦言,該片原本在《藥神》和《中國藥神》兩個标題之間徘徊,最後卻以否定式的修辭定名為《我不是藥神》。

2021年賈玲導演的《你好,李煥英》講述了一個女兒穿越到母親的年輕時代,和母親成為朋友的故事。

這兩部電影在票房和市場口碑上都獲得了非常成功的反饋。現在回頭看《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該電影的标題與《我不是藥神》一樣,采用了通過否定加強肯定的手法。在内容上,則大幅度參考了《你好,李煥英》的母題。同樣是女兒穿越回母親的青年時代,同樣是女兒和母親做朋友,同樣是女兒試圖給母親換個對象以便改變人生,兩部電影在故事内容上有着極高的契合度,從中不難看出《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對市場上成功電影的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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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具體情節外,本片還在思想主張方面大量迎合當下網絡的流行元素。當下網友,越是年輕的就越是提倡自由,提倡尊重他人想法,不要用自己的想法幹涉他人的生活。這類網友多為學生,或是剛剛步入社會,還未脫離原生家庭,對父母的管教極其抵觸,因而“我是為你好”是當下年輕網友極其反感的言論之一。但有趣的是,網友們一方面号召人們不要拿自己的想法幹涉别人,而自己又總是好為人師地指導别人為人處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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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影《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中,李進步作為一名高中女生,本應是她提倡自由至上,結果卻是李進步為了讓李青桐考上好大學,又是安排學霸和她交往,又是禁止成績差的同學找她玩。反而是作為家長的李五四,本應由他作為“以愛為名,綁架孩子”的代表,卻沒想到這個角色異常開明,女兒愛幹啥就幹啥,還建議李進步“你要是真為她好,就别總想着改變她”。

年輕網友由于生活在一個衣食無憂的太平盛世,從小到大遭遇的最難纏的“敵人”就是父母,由于對父母的管教心生厭煩,因此對“給人家自由”“别總想着改變她”之類言語充滿向往。本片正是投其所好,迎合年輕人的情緒,開啟電影的引流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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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片中主人公們的校園生活實在豐富多彩,能在高考沖刺期間玩樂隊,舉辦校園演唱會,這從邏輯上講實在缺乏嚴謹性,但從引流效果上講,學生組樂隊這不正是許多青春片的流行元素嗎?校園生活的最後一幕是男老師穿着旗袍和學生們告别,既好笑又感人,一個溫情脈脈的校園母題又給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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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溫情、愛情、閨蜜、校園、高考、穿越、重生、平行宇宙……該電影極盡所能地用上近年來飽受市場喜愛的各類母題,凡是能夠吸引流量的元素,幾乎都在這部電影裡體現出來。

二.時空電話

《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中賈冰飾演的姥爺一角承擔起流量開口的作用。

李進步和李青桐是本片的核心主角,吳智勳作為女主生父,陳君何作為女主養父,這些角色的存在都與李進步、李青桐二人的主線命運息息相關,然而李青桐父親這一角色在本片中本應和李青桐母親一樣,隻是充當背景便足夠了,卻莫名其妙加上了一段肝癌亡故的戲碼,這段情節與主線無關,即便删去也不影響叙事,反而更為簡潔,卻為何花費筆墨描寫呢?原來,這是導演為了将“時空電話”這一流量密碼充分植入到影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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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X戰警:逆轉未來》中X教授派遣金剛狼穿越到50年前,和年輕的自己并肩作戰,改變命運。對于金剛狼這個穿越者而言,無論和老教授同框還是和年輕教授同框都不足為奇,但兩位教授由于是同一個人,從邏輯上講就不能同時出現在一個畫面裡。但在該影片中,青年X教授通過讀取金剛狼的思維,與多年後的自己打了一通時空電話,當二人同時出現在銀幕上時,粉絲的情懷便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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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獨有偶,2017年電視劇《大秦帝國3:崛起》中,秦昭襄王面對五國合縱攻打秦國的局勢陷入迷惘,借酒消愁。在他把手伸向酒壺時,另一隻手突然抓住了他。随着鏡頭移動,隻見秦昭襄王的父親,即《大秦帝國2:縱橫》的男主角秦惠文王出現在了銀幕上。本應駕崩多年,不存于世的先王,和當今的秦王同時出現在一個畫面中,進行一段跨越時空的對話,不僅滿足粉絲們的情懷,更是把劇中人物的情感需求、心理活動展現出一個新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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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胡歌在《仙劍奇俠傳3》中飾演的主角景天和同樣由他飾演的《仙劍奇俠傳1》主角李逍遙見上一面;《我不是藥神》當中,男主坐上囚車後看到黃毛、老呂這兩位已經去世的朋友為他送行,這些也屬于“時空電話”的表現形式。

2021年春節,賈玲導演的《你好,李煥英》中,賈玲夢見自己穿越到母親的青春時代,這個夢就是《你好,李煥英》的時空電話。母女生離死别,因而她們的短時間團聚便填補了觀衆心中“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缺憾,從而提供濃厚的情緒價值。但在《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中,李進步的母親李青桐明明還健在,那該如何利用時空電話達到“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情感效應?李五四這個角色就派上用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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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五四是李進步的姥爺,李青桐的父親,他的病逝從劇情角度來說顯然是畫蛇添足的,但從情感角度和從流量密碼角度出發,又是恰到好處的。

片中十八年前的李五四喝得酩酊大醉,恰巧十八年後的李青桐也喝得酩酊大醉。十八年後的李青桐給十八年前的李五四打了通視頻電話,二人都醉醺醺地見到了對方的模樣,相互吐露心聲。導演在鏡頭上花了心思,先是輪流給二人一個鏡頭,再是把同一個畫面用豎線裁成兩半,左邊一半是李青桐,右邊一半是李五四。随着李五四拿起酒瓶,導演幹脆把分割線移除,直接讓父女二人出現在同一個鏡頭裡,兩個人坐同一張沙發,像是同一個時空見面一樣幹杯聊天。

從技巧上說,導演将時空電話的技巧用得極為娴熟,循序漸進,把“子欲養而親不待”這一母題做到感人至深;從功能上說,這段情節便是典型的“為了醋而包餃子”,導演喜歡這種有趣的表現手法,為了能夠用上時空電話而專門安排了這一段劇情,既是在炫技,又是在為本片注入更多的流量密碼。

三.行為與動機

有這麼一個故事:某公司滅鼠,在鼠穴裡放煙,别老鼠全都自顧自地逃了出來,而最後一隻老鼠在逃走時咬着前一隻老鼠的尾巴。衆人仔細觀察,原來最後一隻老鼠是瞎子。衆人紛紛讨論,為什麼那隻健康的老鼠願意讓瞎老鼠咬着自己的尾巴逃生?有人認為,兩隻老鼠是母子關系;有人認為,兩隻老鼠是伴侶關系;有人認為,兩隻老鼠有主仆從屬關系。最後一個發言的人讓大家陷入沉思:做好事為什麼非得要理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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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震驚全國的彭宇案,因“不是你撞的,你為什麼要扶”引發争議。網友一方面譴責這話的邏輯,但同時也在潛意識裡默認了這種想法。許多新聞、電影的評論區,但凡有人因為做好事而遭難,就會有網友冷嘲熱諷地說出“活該,誰叫你多管閑事”“聖母病”“真是自我感動”“放下助人情懷,尊重他人命運”之類言語。在這樣的網絡風氣影響下,許多影視劇都出現了一種奇怪的現象:想行善就必須給出理由,無理由就不準行善。如短劇《全球冰封,我打造了安全屋》中,主角在世界末日的情況下獨自躲進安全屋,拒絕收留任何人。唯一一次做好事,主角還得先說出“如果全世界隻剩下我一個人那也太悶了,她是個醫生,能對我派上用場”這句理由才能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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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這部電影裡,編劇又一次把握住網友的心思,每當有人想做好事,都會先交代一個理由。李五四一家收留李進步,理由是讓李進步輔導李青桐學習;吳智勳幫李青桐輔導功課,理由是請她幫自己應付家長會;何君卓甘願娶懷孕的李青桐,替她養孩子,理由是何君卓自己也出生在一個特殊家庭,有所共鳴。

《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對行為與動機的關系之注重,甚至超越了被它模仿的《你好,李煥英》。

《你好,李煥英》裡的樂盈試圖給母親換一個對象,以便讓母親改變人生;而《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李進步也希望給母親換一個學霸男朋友,以便母親考上名校改變命運。巧合的是兩部影片中,母親都為了生下女兒而選擇走老路。

從二者的出發點來說,由于《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給出了一段母女颠沛流離的背景鋪墊,而《你好,李煥英》母女頂多是生活平淡了些,并沒有受苦受難的情節,因而李進步的初衷比樂盈更有說服力。但從二者的情感角度來說,由于《你好,李煥英》是母親和女兒共同穿越,因此母親選擇走老路一是因為和女兒生活多年有了深厚感情,二是為了讓女兒好好活下去,母愛也就體現得非常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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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隻有女兒穿越,母親不是穿越者,不認識未來女兒,因此當李青桐選擇放棄上大學,生下李進步時,這部電影的“媽媽為了我而放棄自己前程”便很難像《你好,李煥英》那樣感動觀衆,反而還引起網友的質疑“高考期間放這部電影,是要勸學生不上大學去生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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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本片采用的設定是穿越而非重生。重生是給主角一次吃後悔藥的機會,讓主角回到人生的某一時刻,重新做選擇,改變自己的命運。而穿越雖然也是回到從前,主角也有着試圖改變命運的舉措,但其結果往往是無論主角如何折騰,命運都已成定局,無可更改。兩相比較,觀衆往往更喜歡重生,因為重生能實現人們“要是我當初……就好了”的心願,而穿越由于改變不了結局,就會讓觀衆感覺這是一種無用功,從而心灰意冷。

兩部電影同樣是穿越,但《你好,李煥英》基于真實經曆改編,旨在填補“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因而穿越題材無可改變的結局反而使親人離世的痛苦更為突顯,電影也更令人心碎惋惜。而《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隻是單純的穿越,并沒有更深一層的拓展,無可改變的結局僅僅隻是穿越劇的規律,沒能為影片增色。

結語

1945年羅西裡尼拍出《羅馬,不設防的城市》,開啟意大利新現實主義電影的熱潮,此後陸續湧出《偷自行車的人》《大地在波動》等佳作,使得該類型電影名噪一時。但由于市面上同類型影片太多,不久之後觀衆膩味了,該流派也就沒落了。

早些年,韓國犯罪片由于尺度大,諷刺性強,深受我國觀衆喜愛。但随着觀影量的增加,觀衆發現此類電影幾乎都是一套模闆反複刻畫,雖然單個拿出來質量都不錯,但擺在一起就覺得辨識度不高,同質化嚴重。

即便是好萊塢近些年最為賣座的漫威超級英雄,也因為流水線工藝而飽受争議,疫情後,漫威電影也不再賣座。

掌握流量密碼是許多電影人提升基礎水平的關鍵,無論對行業還是對該流派都有着促進全面提升的效果。然而它的提升效果是有限的,往往隻能短時期讓某一類型流行,過了這段黃金時期後,随着該類型的退潮,電影人也應及時做出改變,再度做出新的嘗試。無論電影、文學還是其他藝術形式,人們往往贊美先驅者的原創精神,卻輕視了後來人繼往開來,由量到質的貢獻。一個電影流派,或是一門藝術類型,不僅需要有人帶頭開拓新天地,更需有大量後人在此基礎上學習、繁衍,從而将這一類型發揚光大。

《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娴熟地掌握了流量密碼,以7054.6萬的票房成為端午檔的賣座冠軍。影片對流行元素的把控能夠使電影獲得一定的市場效益,但對流行元素也需保持審慎的态度,不應為獲得流量而一昧迎合觀衆。如當下的某些短視頻平台,往往為了迎合網友的情緒,拍攝出許多睚眦必報、以暴制暴、反對善良、贊美暴力、自私冷漠的短劇,這些都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有着嚴重沖突。好在院線電影審核更嚴,價值觀傳遞上不至像短視頻平台一樣不加約束。如若電影能在廣受觀衆喜愛的同時,融入正向的價值觀,那麼無論對于電影人還是對于觀衆,都是有益身心的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