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達,怎麼了》是一部波黑的電影,很可惜沒能在看電影之前提前了解一些有關波黑戰亂的曆史背景,所以并沒能特别理解影片中所涉及的戰争局勢具體是什麼樣的情況。但好在這部電影并不怎麼掉書袋,重心還是放在對戰争中人性善惡的讨論上,這樣的讨論,在任何紛繁複雜的戰争局勢中都會出現,或者,用一個更确切的措辭——都會再次災難性的重演。
本片當然不能算是一部特别出色的戰争片,它的選題和切入角度很新穎,對難民營的呈現也很有設計感,所以影片前半段給我很大的驚喜,期待它能有一個比較驚豔的故事但後半段的走向卻幾乎越來越朝着套路化的方向發展,當地武裝勢力一出現,幾乎就能猜到影片最後的結局了。
從這些劇情上的漏洞和影片拍攝手法上的不成熟可以看出,這位導演應該是剛剛開始拍電影沒多久(事後我查了一下,這确實是她的處女座),影片中的很多段落都可以看出導演其實很有才華很有想法,但這些想法太過零散,她不太清楚該如何完整的把這些小心思合理的塞進一部極其重視節奏感的戰争片中去。比如艾達把家人接到聯合國營地後,插入了一段艾達一家曾經在酒吧狂歡的回憶段落,用以銜接一家人在難民營中暢想的“從這裡出去以後,天天都過節”的美好願望。但這個回憶段落放在此處未免過于冗餘,它試圖渲染的時過境遷的情緒的時機選的不太對;回憶段落裡暗示出來的信息在影片後半段也沒有繼續交代,且這一場面中出現的人物們在之後的情節中也沒有什麼人物弧光的展現。
導演不止一次的在影片中安排了這種略帶煽情氛圍的段落,且總是将攝影機對準人臉拍攝特寫,似乎是想要用最直接和粗暴的方式去讓觀衆記住這些因為戰争而遭受滅頂之災的人們。但這樣的處理手法恰恰暴露出來了導演在人物塑造方面的能力不足,她讓我們記住了這些臉,卻也僅僅隻是呈現了這些臉,而沒有通過具體的、充滿細節的情節來将這些死難者還原成血肉豐滿的人。
所以我想說,本片最大的失敗之處,正在于導演沒能在影片的形式和主題上達成統一一緻。形式上的急功近利讓影片失去了能夠将小人物還原成豐滿個體的機會,而主題上,本部影片想要探讨的最重要的主題,反而正是體制系統中的個人訴求。
艾達的訴求很簡單,她希望自己可以通過職務之便,讓聯合國的軍方給她開個後門,讓她能夠保護好她的家人。艾達這一人物的微妙之處正在于她的多重身份:聯合國工作人員、翻譯、當地居民、母親、妻子。除了作為一個母親和妻子之外,其餘的身份都是社會強加給她的(更殘酷一點的說,是戰争硬塞給她的)。她一次又一次的向聯合國維和部隊軟磨硬泡,要求他們保護她的家人時,她所擁有的那些社會身份反而成了她的負擔。
我們——我是說我們這些自诩為現代人的人,當然可以非常有理由去駁斥艾達的種種開後門的行為,她的做法破壞了體制的公平和信譽,阻礙了系統的正常運作。現代性的系統要求這樣的個人為了系統的利益而出讓、犧牲自己的利益,最大限度的厘清公權力和私人訴求之間的界限。
但這樣的邏輯在極端的善惡困境裡是很難成立的。人本性中的善良和為了親人而體現出的自私的愛是否應該永遠讓位于作為一個系統成員的所謂職責。而系統的合理性與強大的作用力在人性中極端的惡面前又是否真的有效。艾達不斷試圖破壞維和部隊的規則,是希望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活下去,而巧妙利用規則的将軍最後的目的卻是要屠殺難民。
在沒能解救自己的親人之前,艾達很少想要去主動解救其他難民。但當自己的親人短暫的脫離危險之後,她卻可以選擇主動站出來去幫助生産的孕婦(這是作為一個同胞、一個個體、一個母親的幫助,而不是作為一名聯合國翻譯的幫助)。就這一細節來說,我們不能将艾達的訴求诋毀為徹底自私的愛,而是應該去反思體制與系統為何連人們保護家人這般最基礎的私人訴求都無法保障。
影片選擇的這個切入點真的很有讨論空間,但它太鋪的攤子太大,沒能塑造好除了艾達之外的其他角色,導緻艾達這一主角的情感動機連帶着也變的很模糊,難以讓我共情。
聽啊,那機器的咆哮,那個體的低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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