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從father到fatherhood:

安哲對于“尋父”這一主題是相當癡迷的,就如在影片開頭姐姐烏拉給弟弟亞曆山大講述的《創世紀》中的故事:“起初有些混沌,然後便有了光。光和暗漸漸分離,便有了白天和黑夜。”不同于貝拉塔爾在《都靈之馬》中講述的7天毀滅世界的故事,安哲貌似給了我們一些希望,他的長鏡頭中的悲傷是隐藏在詩意之中的,而貝拉塔爾的長鏡頭則會讓人感到心理上的壓抑。

回到Father的主題上,烏拉和亞曆山大離開母親的緣由是想要去找到母親所說的在德國的父親,但安哲在電影中借舅舅之口,告訴了我們這個“father“事實上并不存在。所以我們可以說,兩名孩子穿越迷霧尋找失蹤的父親,實際上象征人類漫長的對存在起源的探索。他們的旅程代表了人生探索的基本形式。而他們尋找的“父親”象征某種超越形式的存在。這個問題的緣起從柏拉圖有名的終極關懷問題開始就深深紮根在歐洲人的心中。“不是歌德創作了浮士德,而是浮士德創造了歌德,一切文化都沉澱為集體人格。”烏拉和亞曆山大便由此踏上了追尋奧德賽的旅途。

二.在路上:符号與象征

整部電影将符号化的結構賦予故事内容。導演藉由仿佛固有但實則構建的元素,将某種超越真實的真實施加于觀衆身上。觀衆需要超出平淡的叙事,進入隐喻與象征的多重結構。

迷霧象征着生命中的不确定;火車象征人生的旅程;飛鳥象征自由;被直升機拉着的大手雕塑象征着已然逝去的希臘,與雲遊的劇團一樣在曆史中終結。所有這些符号都指向超越電影表面内容的更廣闊結構。

我認為其中最具符号意義以及荒誕性的是列車的隐喻。影史上喜愛火車的導演屈指可數,就如諾蘭就是火車的忠實愛好者,因為火車能讓時間在我們所處的空間以符号的形式顯現。在《霧中風景》中,私以為火車一方面是烏拉和亞曆山大前往德國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他們因為沒有票而曾經三次被趕下列車;一方面,火車更象征着成人的世界,兩個孩子隻能蜷縮在列車的尾部害怕檢票員把他們趕下車,因為成人的世界是不容許兩個沒有任何力量與價值的孩童獲得任何地位的。最為荒誕的是原本的結尾(據說是安哲的女兒看完這原來的結尾後哭了,所以安哲就加了一個更為詩意“美好”的結尾)。在被貨車司機強暴後,烏拉仿佛懂得了成人世界的規則,她便試圖向車站上的老兵出賣自己的身體來換取車票,還好老兵良知尚在,直接為烏拉提供了幫助,姐弟倆第一次能夠坐在包間裡心安理得地接受檢票員的驗票。然而就在德國邊境,他們并沒有護照,他們選擇了偷渡,原本的結尾便在士兵的槍聲中結束。

在路上,可以說烏拉和亞曆山大的悲傷就是從一個火車站到下一個,最後在不可逾越的邊境關口,結束了這一路的颠簸。

三.Father(god)的不在場(absence)

在《聖經》中,father(god)用7天創造了世界。但是在這部詩意的悲劇影像中,father一直是缺席的。烏拉和亞曆山大自出生就沒有父親;雲遊劇團的小夥子的“爺爺”也最終去世;年齡上類似父親角色的貨車司機對烏拉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小烏拉愛上了雲遊劇團的小夥子,但小夥子此時已然有愛人了;那被直升機吊走的巨大的手的雕像似乎也象征着上帝不再護佑希臘。父親角色的缺失是這部影像悲劇最為深刻的原因。

而安哲更改後的結局則及富有宗教意味和理想主義式的詩意:小男孩與姐姐在一片大霧中,小男孩揮了揮手,又講述了《創世紀》的故事:“起初有些混沌,然後便有了光。光和暗漸漸分離,便有了白天和黑夜。”,大霧緩緩散開,一顆聖樹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跑着跑着,與那棵樹相擁在一起。

安哲所要表達的東西在此時此刻便變得明晰了:聖潔的樹肯定象征着父親,烏拉和亞曆山大最終還是找到了父親。但這個父親是由小男孩亞曆山大自己所創造的,再想一想小男孩的名字——亞曆山大(大帝)。誠然父親不在場,但小男孩通過在路上的成長與曆練,他成為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