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拉斯·馮·提爾慣常的高度濃縮的人類現實主義寓言體故事)
「始·終」
從缺少帷幕的舞台與歡快的歌舞聲開片;以死刑儀式後屍體的靜止與帷幕的閉合為落幕。一部電影的本體亦得到了如此具象的始與終···
(此片2000年同《花樣年華》等的競争中赢得金棕榈,于我是毋庸置疑的。關于本片的深入理解需增加政治、曆史及經濟等相關面向,方可更進一步理解此現實主義寓言體之文本)
「序」
冷戰格局中,在飄揚的星條旗下,美國富足的中産生活與美國先進的科技發展,借由視聽媒介的全球化展示,形成着東方陣營對西方陣營的遙遠仰望。由此一個來自東方共産陣營的移民女孩僅為了孩子的眼疾隻身一人來到這裡,而那真實的星條旗下,究竟是怎樣的一番面貌···

「時間·空間·人物」
那是1964年的華盛頓,是馬丁路德金“進軍華盛頓”的第二年,是《民權法案》(主題:人類平等)頒布的當年,是美國至今及未來也将繼續深陷的種族歧視與移民問題的前身。
塞爾瑪,一個來自美國外的異世界(共産主義陣營)的年輕母親,租住于美國中産比爾家的拖車中。在工業機械化的背景下,流水線上女人占據了主部,這是一次降低成本的雇傭,而移民女人的待遇便更加惡化。高強度的夜班及回家可繼續進行的手工業加工,也持續着資本主義下消費商品的永續生産。而男人亦成為管理者,支配者女人們的工作,那管理者的背後便是并不曾出面即可決定工人去留的股東,一個資本主義社會的剝削工廠的完全姿态就此清晰展現。而代表美國主部的中産生活的比爾家,琳達便是資本主義下消費主義文化的指涉,而比爾便是資本主義結構下信用經濟中的一個悲劇,也由此破碎了那星條旗下的美夢與那份來自遙遠東方的誤讀。而來自異世界的塞爾瑪與美國大衆的消費文化分野也于影片中清晰展現,“我不是那樣的媽媽”“你不能買禮物說是我送的”···
「貨币的尺度」
2056.1美元。那是移民女工塞爾瑪極度節省的數年積蓄;是做一台手術都略顯不足的費用;是一場官司的律師費;是美國高品質中産生活的月償還貸款。但那更加是吉恩一輩子的光明,是塞爾瑪為此被迫葬送的那兩條命。另一方面說還是那半盒糖果置換且盜取的現金,此處精髓的置換簡直是美國持續中的金融資本主義的内涵——給予世界糖衣與炮彈從而盜取其餘全體人類的勞動财富···

「審判異世界」
案件:共産移民女殺美國中産白男
直接目擊者:無(嫌疑人已失明且自證無效)
證人:妻子琳達
上帝視角的案件實情:冷戰格局下來自兩個世界的民衆間的碰撞,白男比爾失敗于資本主義經濟體制:擁有大量遺産亦無力償還貸款,房子将要被收回及破産後美麗妻子大概率會離他而去,而自殺便是失敗的自指,于是他需要一個“劊子手”。那2056.1美元便成了一個即興的契機,比爾在最後的時間裡,間歇演着兩面角色,是塞爾瑪面前的逼迫者與琳達面前的受害者。
公訴現場:法庭上,公訴律師引導着這場對異世界的審判,那塞爾瑪一系列的證言,唯一的謊言隻是塞爾瑪的爸爸是那個著名的捷克舞者——這是前情中情急下編造出的謊言——是由凱西在工廠主面前替塞爾瑪解圍的善意謊言。由這一謊言構成了公訴律師有意的誤導審判,用一個迫不得已的謊言掩蓋掉一切可驗查的真相,琳達也在憤怒與悲痛中确認着塞爾瑪那莫須有的“罪”。而那個捷克舞者亦是一個移民,但那“著名”的身份,定過着與塞爾瑪完全不同的移民生活,且他們從東方陣營來到西方陣營的目的亦定然不同。而塞爾瑪的共産身份也加深了她的“罪”,死刑便這般借由憤怒的美國大衆宣判了下來···

「歌舞」
電影中共有七段歌舞及最終的絕唱,而絕唱中缺少舞蹈是因為塞爾瑪喪失了可動的權力。而那每一次歌舞都是塞爾瑪從現實的困境中嘗試掙脫,通過幻想來進行一次短暫的逃離,是自我内心的一次撫慰。影片畫面也以歌舞之夢的色彩斑斓,加強了現實之困的暗淡壓抑。縱使喪失掉視力,那塞爾瑪心中的屏幕依舊播放着那色彩斑斓的夢···
第一次 「工廠-工作」 是對夜班高強度枯燥工作的逃離
第二次 「鐵路-失明」 是對再也看不見的自我寬慰
第三次 「比爾家-殺」 是對自己的寬恕及期望吉恩的諒解
第四次 「劇場-夢想」 是對再也無法觸碰的歌舞劇的由衷表白及承接被抓
第五次 「審判-偶像」 是對來自家鄉偶像記憶中的追溯及失掉自由後歌舞夢的繼續
第六次 「監獄-自己」 是對寂靜與孤獨的擺脫
第七次 「通道-告别」 是對世界告别及人生最後的107步
絕唱 「行刑-未來」 是對兒子的愛與告别,是她口中的“倒數第二首歌”(一次真實中的自白獨唱)。
而每一次的歌舞都必然被外界打斷——幻想總要被外界幹預而重新回到現實。那塞爾瑪最終的絕唱,由獄警突然按下的行刑鍵做為終止符,塞爾瑪的絕唱嘎然而止,那“倒數第二首歌”便亦成了最後一首歌,塞爾瑪迎來了她人生的“落幕”。她沉重的墜落死亡,屍體飄蕩在半空然後靜止,那行刑場景宛然是一個舞台了!緊随獄醫的屍體處置這出悲劇便徹底拉上了“帷幕”···

「模糊·失明·光明」
影片中塞爾瑪是在逐步的喪失掉視力。那是一開始她需要背誦視力表才得以繼續工作;那是她夜班中覺得工廠昏暗;那是她通過鐵軌的轉折來找尋回家的路;那是她無法再騎自行車而需抱着箱子走到工廠;那是她倒水時需要用手指去感知水位,也由此曝露給比爾自己失明的事實···而那通往眼科醫院的道路由繩索所指引,眼鏡亦成為塞爾瑪遮掩失明的道具,而吉恩也配帶着眼鏡,那是眼疾遺傳的證據。而最後一幕中,已然失明的塞爾瑪被附加上黑布,更進一步奪取她最後的感官,這黑布令她窒息。凱西最終将眼鏡送還塞爾瑪,此處一是死刑儀式中塞爾瑪得知凱西在場的明示以及塞爾瑪與凱西間的和解,另一方面是指代吉恩的手術成功且摘掉了眼鏡。影片也極度細節的用兩個大小區别的眼鏡,讓觀衆亦是讓失明的塞爾瑪分辨出眼鏡的歸屬。
“你是對的,塞爾瑪”
孤獨的塞爾瑪,一個由她孕育的生命給予了她活下去的理由與懷中的溫暖。她以自己生命的終結,延續着孩子擁有未來的“光明”,那亦是她失明後的“光明”,是她逝去後的生命延續,是不曾聽到的歌舞劇中的最後一首歌,是她故事未完的繼續···

「未完之歌」
上帝視角裡展現的悲劇,我們目睹着這一切的由來,影片中似乎并沒有一個徹底的惡人,但這一出悲劇就是在這方土壤中生長出來的,全球化的背景下,人們亦是在這樣的土壤中長大,亦是共同的按下了那“倒數第二首歌”的終止鍵···影片已從美國的環境空間中,以政治、經濟、文化、體制等方面标識出孕育了悲劇的土壤中的污染物。那在世界的大背景下,那被污染的土壤該如何去淨化,這便是影片向全體人類抛出的終極追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