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并不太懂這般苦情的意義。
在我過去的認知裡,對于逝去的感情,最好的處理方式似乎是果斷地翻篇。那些沉溺于“如果當初”的歎息,那些為了一段早已結束的關系而長久萦繞的傷感,在我看來,總帶有一種近乎自憐的戲劇性。
但這部電影确實給了我一些新的視角和思考。
沒有聲嘶力竭的控訴,也沒有悔不當初的糾纏。它用一種近乎日常的平靜,展示了另一種可能。娜英與海星之間橫亘的,不隻是一片太平洋和二十四年的光陰,更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生選擇、兩種文化背景,以及兩個再也無法完全重疊的世界。
他們的重逢的“苦”,并非源于愛而不得的怨怼,而是一種更深邃的、關于自我的怅然。海星的出現,對娜英而言,不僅僅是一個舊情人的來訪。他像一面來自過去的鏡子,清晰地映照出那個沒有離開韓國、說着流利韓語、或許會過上另一種安穩人生的“自己”。那是一個她親手告别、永存于平行時空的自我。
當娜英的丈夫亞瑟,那個全然屬于她“現在”的男人,坦言他聽不懂妻子在夢裡說的呓語時,我忽然明白了。海星是那個唯一能聽懂她“夢話”的人,因為他來自她的夢開始的地方。這份鍊接,無關乎愛情的抉擇,而是關于根源的認同。
所以,影片結尾娜英的眼淚,也就不再是我所以為的“苦情”。那不是為失去海星而哭,而是在與那個十二歲的、被連根拔起的自己,做一場遲到了二十四年的、鄭重的告别。她在為一段被時間掩埋的純真歲月而哭,為那個回不去的故土和身份而哭,也為一個深刻的“因緣”終于畫上句點而哭。這眼淚,流給過去,也流向未來。它複雜、克制,卻充滿了力量。
有些情感的存在,不是為了挑戰或颠覆我們的現在,而是為了完整我們的人生叙事。我們之所以是我們,正是由無數個這樣的“過往”所塑造。去感受那份因告别而生的怅惘,并非停滞不前,而是在向自己生命中真實存在過的情感與緣分緻敬。
或許有些“苦”,隻是人生這本厚重書冊裡,溫柔而必要的一頁注腳。它不是一道傷疤,而是一枚印記,證明我們曾深刻地活過、感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