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電影《長津湖》與續集《水門橋》之後,我驚訝于中國電影工業之成熟。

且不說電影質量如何,兩部電影合約5個半小時的體量,第一部于2021年9月30日上映,續集于2022年2月1日上映,前後間隔4個月,中間隻進行過一些冬天戲份的補拍,也就是說這樣一個中間需要調度安排約1.2萬人的攝制組、群演、幕後制作人員進行工作的超大體量的系列電影全部是在2021年初的180多天的拍攝周期中完成攝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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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報

對比2020年同類型的《金剛川》片長122分鐘,在大量人力物力投入下也花費了兩個月的時間,而且其中還有大量重複的以不同視角拍攝的鏡頭;而戰争題材電影《八佰》片長160分鐘,也花費了200餘天進行拍攝。

這些數據或許不能說明什麼,但至少體現了中國電影工業在不斷進步不斷發展,以及中國主旋律電影正全面進入工業化拍攝時代。

這在我看來是一種好事,院線的銀幕上會出現越來越多的大場面大制作的國産電影,這對推動電影票房增長、吸引觀衆回到電影院觀影都是大有裨益的。

聊回電影本身,“長津湖”系列電影是由陳凱歌、徐克、林超賢聯合執導,吳京、易烊千玺領銜主演,朱亞文、胡軍等人主演的抗美援朝題材電影。

講述的是在長津湖戰役中以第七穿插連為主的中國人民志願軍克服極寒、以極英勇頑強的精神與敵人作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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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受時長限制被簡單直接地分成了上下兩部,這導緻兩部電影必須連着看才能稱之為是一個完整的故事,隻看第一部或者隻看第二部都不能完整感知故事全貌。

在第一部《長津湖》的結尾,志願軍于長津湖擊敗美國部隊“北極熊團”,第七連在新興裡也完成了戰鬥任務。

至此電影完全可以以這一場戰鬥作結,但卻為了給第二部造勢而添加了之後下碣隅裡美軍撤退、水門橋戰役的鏡頭、獲勝歡慶的場面。

這些實際都是第二部的内容,再配上了解釋說明性的字幕,多餘且不明所以,導緻整部電影有頭無尾。

第二部《水門橋》也是同樣的問題,電影開頭選擇用一系列前作中的鏡頭組接成一段前情回顧。

我很少看到有電影的續集會這樣處理,同樣的意義不明,那些看過第一部的人自然記得前作的大緻内容(畢竟前後上映時間間隔不長),那些沒看過的人也沒辦法通過這一兩分鐘的鏡頭獲取前作的故事梗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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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多餘的處理直接影響到觀衆的觀感和對故事内容的把握。

同樣,分成上下部後的《長津湖》在人物塑造上也缺乏連貫的故事線,第一部中唯一塑造完整的人物大抵隻有七連炮排排長——“雷公”雷睢生。

他是一名超期服役的老兵,是七連年紀最大的戰士,人稱“雷爹”,像一個老父親一樣照顧着連隊裡的每個人。

電影中有許多片段展現了雷公的可靠:

連長伍千裡自己剛入伍的弟弟伍萬裡托付給雷公,希望他能教自己弟弟“如何活下去”;在總攻發起前對伍萬裡的一番叮囑;還有最後苦戰結束,美軍飛機突然投下标識彈準備轟炸,雷公獨自逆行,将标識彈用卡車運走直奔敵方援軍,壯烈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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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軍飾演雷睢生

同時,雷公又是可愛的,他身上有一種那時許多中國人身上都有的一種“拙勁”。

演員胡軍用很多小細節的動作處理來塑造他的“拙”,同時生活化的台詞也對之有所幫助,比如在梅生聽到美軍電台中播放的聖誕快樂歌後,雷公說:“生個蛋都這麼高興?這美國人的生活也不怎麼嘛。”

除此之外,他還是可敬的,在最後抱着标識彈上車,沖向敵人增援吸引飛機轟炸時,彈火将他燒着,他慌亂着拍打身上的火苗,最後被炮彈炸翻後不停地喊着“疼,疼……”,以及最後對着伍千裡說的“别把我一個人丢在這”都展現了一個活生生的人面對死亡、疼痛時的真實反應,也正是這種反應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對雷公以及所有志願軍戰士的敬佩之情,他們在知曉“戰争可能會帶來死亡”之後仍然義無反顧地捐軀赴國難。

這種精神的來源完全不同于美國的“超級英雄”那類所謂拯救蒼生的空洞口号,可能隻是很小很小的一個理由:為了讓一個人看得起自己;為了能給家裡人蓋棟新房子;為了能和自己的戰友并肩前行,有的也可能是為了讓子孫後代免于戰火……

這些或大或小的“理由”最後彙集起來就是保家為國的動力來源,也正是那種無畏精神的強力支撐。

雷公身上的可靠可愛可敬,其實是整個中國人民志願軍品質的凝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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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民志願軍照片

除了雷公,其他人物卻都難以在一部電影中塑造出完整的形象:狙擊手平河(韓東君 飾)、火力排排長餘從戎(李晨 飾)都隻能在有限的文戲中被貼上符号化的性格标簽。

前者“外冷内熱”後者“活潑開朗”,人物缺少弧光,這一點還是要到第二部《水門橋》裡才給了“平河告知關于伍百裡死亡的真相”、“餘從戎獨自吸引美軍飛機火力”這樣的相對重要且出彩的戲份。

隻有當“暫且”把兩部合二為一時,人物形象是否完整的問題才能被擱置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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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整個系列的劇情結構來看,電影按時間順序叙事,以一場場戰鬥、交鋒推動故事情節發展:從剛入朝時美軍飛機轟炸運輸列車,到7連支援友軍第一次與美軍交戰、7連參與對新興裡美軍的進攻,再到第二部開頭7連幫炮營搶炮、對下碣隅裡美軍機場的總攻,以及最後7連接到任務與9連一起完成爆破水門橋阻斷美軍退路的艱難苦戰……

這些戰鬥作為一段段情節組合成故事脈絡,以7連的視角去經曆整個長津湖戰役,以小見大,觀局部而知全貌。

作為觀衆,這樣線性的、闖關式的劇作結構是很有吸引力的,大家都想知道故事接下來會怎樣。

但是,一場又一場的轟炸爆破、驚險刺激隻會使人疲憊,何況動辄兩三個小時的觀影時長,看到最後很難注意力集中,很多細節設計、情感流露也就不容易被觀衆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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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千裡與伍萬裡兄弟

與此相同類型的有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導演的戰争片《拯救大兵瑞恩》,也有近三個小時的片長,它開場是長達25分鐘左右的戰争。

然後便是主角團接到“尋找并帶回大兵瑞恩”的任務,啟程,一路上偶爾遇到小規模的敵人、戰鬥、減員、再次啟程,以一種公路片的模式推進故事,直到最後找到瑞恩并協助其完成守橋任務(第二場長時間的戰鬥約30分鐘)。

在該片中間段落的小規模戰鬥隻是故事中的插曲,重點在于文戲,在于講述“八個人去救一個人”到底值不值,在于反思戰争。

舉這個例子并不是說我們也要像美國這樣在戰争片中讨論這些問題,但像這樣的叙事節奏是值得國産戰争電影學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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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20年國家隆重紀念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周年以來,抗美援朝題材的電影便呈現出井噴的現象。

據有關統計,自1956年《上甘嶺》上映至2019年,正式上映或播映的抗美援朝戰争片隻有21部,而2020年至今已有10餘部相關作品上映或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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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的部分抗美援朝題材影視作品

這一題材的放開無疑是一箭三雕的好事,一來紀念志願軍先烈、向年輕一輩生動展現新中國獨立富強之不易;二來進行國際傳播、向各國展現新中國之曆史、揭露美帝國主義的戰争本質;三來給予中國電影新的養分、提振疫情之下萎靡的市場、吸引更多觀衆回到電影院。

但主創團隊在構思這類曆史戰争題材電影時需要注意“虛構”與“現實”之間的協調,一味地偏重還原現實則過于強調影像的紀錄功能;一味偏重虛構戰争背景則會喪失電影的曆史厚重感,沒辦法将那種真實存在的精神傳遞給觀衆。

所以,要在還原曆史脈絡的前提下,适當虛構,以電影藝術的方式傳達志願軍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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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津湖》在這方面做得已經很不錯了,這一點歸功于編劇蘭曉龍、黃建新等人對曆史的嚴謹考察與恰到好處的藝術加工。

7連隸屬于第9兵團(原型可能是原華東野戰軍第27軍80師240團3營7連),在長津湖戰役中負責東線作戰,在入朝之前該兵團正在江南地區訓練,接到命令後緊急出發,原定在沈陽集結整備添置冬裝、戰略物資,但時間緊迫,運兵火車直奔戰場,第9兵團隻裝備南方的薄冬裝便趕赴戰場。

在武器裝備落後、戰略物資匮乏、後勤保障不足的艱難條件下,志願軍戰士們非戰時減員嚴重,最讓人心疼的便是那成建制犧牲的“冰雕連”,總共125名戰士以戰鬥姿态被冰封,全員壯烈犧牲。

這一場面在電影中也得到了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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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願軍戰士們在前線的口糧隻有凍得發黑的硬土豆,得放在衣服裡暖和暖和才能咬動。

而同時期的美軍還在慶祝感恩節,火雞、熏肉、蔬菜沙拉應有盡有,在這種強烈對比之下,志願軍戰士們頑強不屈、克服艱難的精神顯得更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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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資對比

以上的這些包括對下碣隅裡總攻、炸毀水門橋等這樣的大的曆史脈絡都在電影裡得到了很好的體現,同時編劇也在這之中做到了比較合理的虛構,比如雷公最後的吸引敵人火力而犧牲、比如最後隻剩伍萬裡一人喊着“七連實到一人”等等,這樣虛構的情節在曆史脈絡的支撐下顯得格外動人。

電影工業水平的提升意味着電影表現力的增強,電影能無限逼近曆史原貌,也能創造出曆史本來所沒有的東西,盡管我始終認為電影永遠不可能将那些曆史中的人物本質、精神完整地傳達出來,但好的電影能滿足的其實是我們這些後輩對先烈們的敬仰與想象——

冰天雪地裡,他們穿着不是很厚的冬裝,耳朵上是玉米須搓出的耳罩,幾個硬土豆塞在胸前的口袋,臉上凍得發紫,但眼神依舊清澈有神、堅毅萬分,在等待戰争号角的時間裡思念着祖國、家鄉、親人……

偶爾有人哼出了一段沂蒙山小調,大家便一起唱了出來,聲音不大卻有力,一個字一個字的,五湖四海的口音彙聚在一起,那歌聲那畫面好似跨越了萬裡路穿過了七十年,透過銀幕,将我們與他們緊緊聯系在了一起……

(文章為個人角度的看法,僅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