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吒2》橫掃全球票房、刷新紀錄的狂歡中,我們或許更需要冷靜審視這部現象級作品。它既展現了中國動畫工業的飛躍,也暴露出文化表達的深層危機——當技術叠代的速度遠超創作思維的進化時,銀幕上綻放的不過是璀璨卻空洞的煙火。


一、生命權叙事的結構性潰敗
影片對生命尊嚴的踐踏已超越叙事瑕疵,直指創作倫理的崩壞。無量仙翁為煉丹屠城的設定,将十萬生靈簡化為資源計量單位;石化妖精能救主角卻無視平民的劇情,更構成對“生命平等”原則的嘲諷。這種将集體死亡景觀化的處理,與《哪吒1》中“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個體覺醒形成荒誕割裂——當反抗宿命的英雄對平民苦難無動于衷時,所謂“反叛”便淪為虛僞的表演。反派毫無追求,隻為“煉丹”換取“闡教勢力提升”,這種沒有任何政治野心下的屠殺,尤其是陳塘關百姓和那些被煉成丹藥的無辜小妖的死,更是對生命權的雙重踐踏。這種“封建暴君”甚至“Low于封建暴君”式的創作,在粉絲瘋狂營銷和對不同聲音的打壓下,已經成為中國電影界沉淪的标志。
對比1979年《哪吒鬧海》中“剔骨還父”的肉身革命,本片“重塑肉身”的鬧劇(李靖夫婦對哪吒身體的審美争奪)不僅消解了道教“蓮花化身”的哲學意涵,更将身體自主權降維成抖音式變裝遊戲。這種對東方哲學的庸俗解構,折射出主創團隊在傳統文化現代化轉型中的失語。

二、性别叙事的世紀性倒退
殷夫人形象的坍塌堪稱中國動畫女性塑造的恥辱柱。從首部曲中揮劍斬妖的巾帼母親,退化為隻會哭泣的刻闆工具人;其死亡場景充滿男性凝視(慢鏡頭倒地+淚痕特寫),僅服務于刺激主角爆發的劇情需求。更諷刺的是,唯一擁有看似正常的女性角色(鶴童),卻是徹頭徹尾的依附于無量仙翁的反派,成為“女性力量必須為男權服務”的隐喻。

這種倒退在權力結構中尤為刺目:仙界高層、天兵集團、決策核心均無女性身影,而東海龍王的“隐忍深情”卻獲得浪漫化塑造。當《蜘蛛俠:縱橫宇宙》讓格溫完成自我救贖時,《哪吒2》仍在重複“男性拯救世界,女性等待被救”的陳舊劇本,這與其宣稱的“打破偏見”形成辛辣反諷。


三、工業奇觀與叙事貧困的悖論
不可否認,《哪吒2》标志着中國動畫技術的裡程碑。IMAX銀幕下玉虛宮的天圓頂壓迫感、仙俠打鬥的武俠化重構(如以翅膀為武器的創意),确實達到接近好萊塢的工業水準。但技術越驚豔,越反襯出叙事的蒼白:

①反派勢力的紙糊邏輯:無量仙翁集團具備屠城能力卻無基本組織架構(無次級指揮系統、無意識形态凝聚),其潰敗僅因首領輕傷,這種“擒賊先擒王”的古代戰争觀,暴露對現代權力運作的無知;
②情感張力的機械化生産:密集笑點與廉價煽情交替轟炸(如天津快闆片尾曲),将觀衆情緒當作可編程的開關;
③世界觀構建的投機性:将《封神演義》的“闡截之争”簡化為資源掠奪,卻未建立新價值體系,導緻正邪對抗淪為黑暗森林遊戲。


四、文化輸出的認知陷阱
影片在海外市場的兩極評價極具啟示性。英國《每日電訊報》的差評(“情節狂亂、情感空洞”),與日本觀衆對“鷹醬隐喻”的過度解讀,共同構成文化誤讀的鏡像——前者因文化隔閡否定其價值,後者則陷入民族主義想象。這種分裂恰恰證明:當作品缺乏普世人性關懷時,所謂“文化輸出”隻能依賴符号獵奇或意識形态投射。

更危險的是,部分狂熱粉絲将票房數據與民族尊嚴捆綁,用“刷票房”制造虛假繁榮。這種“數據民族主義”非但不能赢得尊重,反而坐實了“規則可被操縱”的偏見,與影片批判的“仙界話語霸權”形成吊詭互文。

五、海外差評的真相:普世價值的徹底破産
英國《衛報》"混亂的東方神秘主義"、韓國影評人"特效過剩的情感荒漠"等批評,絕非簡單的文化誤讀,而是直指作品内核的虛無。真正跨越文化的傑作——《千與千尋》的成長寓言、《流浪地球》的家園情懷——都構建在人類共通的情感基座上。而《哪吒2》的失敗恰恰在于:
①屠城煉丹的設定:違背生命尊嚴的文明底線
②性别叙事的倒退:挑戰全球女性主義共識
③反智的權力邏輯:消解鬥争叙事的正當性
這種價值觀層面的系統性潰敗,注定使其難以突破文化邊界。當迪士尼能用《尋夢環遊記》讓全球觀衆理解墨西哥亡靈節,我們的頂級IP卻讓海外觀衆困惑于"為何神仙要屠殺子民",這已不是文化差異,而是現代文明認知的徹底脫節。一部真正優秀的電影是能夠跨越文明隔閡的,顯然,《哪吒2》不具備這種能力。

六、票房奇觀的毒性遺産
《哪吒2》的"成功"正在制造五重毀滅性效應:
1. 資本路徑依賴
當市場證明"特效+IP+煽情=150億"的公式有效,投資将瘋狂湧向同類項目。正如2016年流量電影摧殘行業後,《戰狼2》用了五年才重建工業标準,《哪吒2》引發的跟風狂潮可能凍結中國動畫創新十年。

2. 創作思維退化
①年輕創作者将從中吸取危險"經驗":
②無需鑽研角色弧光,隻要設計"燃炸"片段
③不必構建合理世界觀,堆砌中國風元素即可
抛棄價值觀打磨,用民族主義綁架觀衆
這種趨勢在豆瓣"編劇培訓課"中已現端倪:新人紛紛研究"如何制造抖音高光時刻"而非叙事結構。

3. 觀衆審美的惡性循環
當觀衆被訓練成"特效饑渴症患者",嚴肅作品将失去生存空間。就像電視劇市場被甜寵劇統治後,現實題材全面萎縮,《哪吒2》的成功可能永久改變動畫觀衆的審美阈值。

4.毒害觀衆三觀
《哪吒2》是面向親子的一部商業片,然而,一旦它瞄準了兒童觀衆,就會讓兒童觀衆自幼就受到影片意識形态的影響,而這種意識形态,是漠視人命、歧視女性的“倒退式意識形态”,如果這種觀念灌輸給更多兒童,将毀掉越來越多兒童的一生。如果我們“祖國的花朵”都在看這種價值觀的電影,徹底無視生命,民族的未來何在?

5.票房成功引發世界“轟動”
如果這種對人性尊嚴的蔑視在“每一次票房上漲都是一次升國旗”的言論帶動下走向全世界,那麼,這種“全民自嗨”和“吸食精神鴉片”,隻會讓世界人民看到中國觀衆的品味與審美水平的下降,以及中國影迷們漠視一切進步思想的現狀,這将更加加深外國人對中國人的不良印象,而這種不良印象恰恰是中國影迷的“自證污名”。當包場刷票成為開始出現,當粉絲群體将電影與“愛國”捆綁對不同意見道德綁架,本身就是對中國電影界的侮辱。

七、中國動畫的十字路口
《哪吒2》的争議本質是産業升級期的必然陣痛:
①技術崇拜遮蔽人文關懷:每秒渲染成本與每秒思想含量的嚴重失衡;
②IP開發陷入路徑依賴:将“魔改傳統”等同于創新,卻失去與當代精神的對話能力;
③市場機制催生數據異化:150億票房背後是營銷機器與從衆心理的合謀。

正如馮遠征所言,判斷作品價值不應看即時票房,而需時間檢驗。若中國動畫繼續沉迷于“屠城特效+口号式反叛”的套路,即便征服票房榜,也終将在文化長河中速朽。真正的突破,或許應從學會為每個龍套角色撰寫悼詞開始——因為對微小生命的敬畏,才是文明叙事的根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