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庸的武俠宇宙中,武功、俠義、愛情,是3個貫穿始終主旋律。但獨獨在封筆之前,金庸寫出了《鹿鼎記》這個例外。
若論武功:韋小寶有4個師父,但武功始終約等于零。正牌師父陳近南啥招式都沒傳授過,九難師太教的“神行百變”隻是個逃跑技,洪教主洪夫人傳授的英雄三招+美女三招勉強算是防身術,至于康熙更勉強、也就言傳身教了個摔跤。
若論愛情:韋小寶有7個老婆,但6個都是随波逐流順便跟着他的,談不上忠誠,也談不上共鳴;雙兒作為唯一死心塌地的一位,卻更多的是奴婢侍主之忠心,也不算正常意義的愛情。
若論俠義:韋小寶和“俠”字,可以說是毫無關系,利國利民的事兒他從來沒有動機去幹(幹成了的那些都是誤打誤撞)。至于這個“義”字,終于終于沾上了。
說到這,《鹿鼎記》的内核也就出來了,就是這個“義”字,本書唯一存在的東西。
不信把韋小寶的7個老婆全去掉,你會發現《鹿鼎記》的故事還是很完整,并沒有缺什麼。他的老婆是1個也好,是100個也好,是建甯雙兒沐劍平曾柔也好,是張三李四王五趙六也好,根本無所謂,根本不影響劇情。同理,武功更可以去掉。
《鹿鼎記》的核心從頭到尾,都是”韋小寶與康熙的友情“vs”韋小寶與天地會的友情“的battle。劇情得以展開,是因為韋小寶心裡的矛盾和掙紮,這種掙紮就是來自義氣。
韋小寶夾在這兩方之間夾着内心是很矛盾的,卻又沒有辦法,這其實是一個很悲劇的設定。他看似在哪都如魚得水,但其實在哪都随波逐流。康熙是一定要滅天地會的,天地會是一定要反清複明的,這兩波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韋小寶夾在中間,更是半死不活、時死時活。
至于各種翻拍的影視劇和電影,哪部《鹿鼎記》拍出了這種”掙紮"的悲劇内核,哪部感覺上就能立住。目前幾版比較火的,演過韋小寶的有:梁朝偉/周星馳/陳小春/張衛健/黃曉明/韓棟/張一山。論演員長相,梁朝偉/張衛健不分上下;論演員和原著韋小寶的契合程度,金庸官方蓋章周星馳是最滿意的韋小寶;論還原原著/拍大場面/布景精緻,黃曉明版作為張紀中的作品是下血本堆出來的;論韋小寶七個老婆的顔值,每版都是美女,周星馳版更是頂配(邱淑貞/李嘉欣/陳德容/林青霞這陣容怎麼比)。
但在我心裡,陳小春版永遠是No.1。因為陳小春版刻畫康熙和韋小寶之間的友情是所有版本裡最好的。
因為《鹿鼎記》的男主雖然是韋小寶,但康熙絕對也是隐藏男主。大家都知道,臣子不可能和真的皇帝做朋友。韋小寶這個人精難道不知道嗎?但小桂子還是把小玄子當朋友,為什麼?因為小玄子讓小桂子感受到小玄子把他當(唯一的)朋友!
在小說裡,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搬到熒幕上,對康熙的演員來說就是一個考驗了。他需要演出和小玄子和小桂子的情感互動,讓大家感受到韋小寶不是在自作多情。其他所有人的版本韋小寶都是一枝獨秀。隻有在陳小春的版本裡,康熙飾演者馬浚偉把小玄子演出了和小桂子雙男主的感覺。觀衆能真實的感受到小玄子作為少年天子的可貴的真誠,他心裡是真的把小桂子當成唯一的朋友,而不僅僅是能辦事/會辦事的大臣。
在韋小寶被他派出公幹差點喪命的時候,康熙說了一句:”朕以為你死了,那一刻朕非常的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派這麼危險的差事給你。”這不是一個君面對一個臣該有的/會有的想法。
在最後韋小寶造了韋式寶藏僞裝龍脈時,山洞塌了,韋小寶把刀槍不入的背心脫下來給康熙穿上。康熙昏迷醒來之後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背心,說:“小桂子待朕,始終是有情有義。你們叫他來見朕,朕既往不咎。”
康熙不能原諒臣子韋小寶反清複明,但小玄子可以原諒小桂子腳踏兩條船。
而韋小寶的掙紮就是來自于他對兩邊都是真心付出的,否則他大可以選擇脫離天地會站隊皇帝一輩子高官厚祿,或脫離皇帝站隊天地會自由自在(反正也有了一輩子花不完的财産)。但他如果選了皇帝,他不能眼看着皇帝對天地會不利;選了天地會,他不能眼看着天地會對小玄子不利。義字當頭,他選不了。
陳小春版把韋小寶的這種矛盾心情拍的淋漓盡緻,把韋小寶和兩邊的友情都拍得非常真誠。康熙責怪他和天地會的反賊勾結在一起,韋小寶本來在跪着,會氣的一下子站起來說:“你爺爺的,老子夾在這中間還不是為了你!九年前老子去處理鳌拜被天地會的人抓走,要不是老子機靈,早都死了九年了!”康熙聽了這話,氣勢立刻就弱了下來。
韋小寶對天地會的人呢?天地會的人逼韋小寶帶他們挖龍脈,最後韋氏寶藏塌了,韋小寶卻讓幾個老婆一定要救天地會的人出去,大家說别管他們了,韋小寶說:“不行,他們不仁但我不能不義。”連索額圖聽了都佩服。
其他常見版本的鹿鼎記裡:
周星馳版不用多說,星爺最擅長的就是披着喜劇的外衣講悲劇,看周星馳的喜劇永遠不會讓你腦子放空啥也不想,觀衆永遠會覺得“裡面好像有東西"。但問題恰恰是周星馳太出衆了,看他演戲誰會注意康熙呢?
張衛健版直接把片名就改成《小寶與康熙》,導演是get到這個故事内核的,所以這一版也可以立得住。但是張衛健被稱為“視版周星馳”,他的問題也是過于出衆,康熙再次凸顯不出來。
黃曉明版,黃曉明演的太油膩太狡猾了,導緻韋小寶和康熙之間的感情就特别虛假和薄弱,讓人覺得韋小寶很enjoy在多方勢力間斡旋,無論是在康熙面前,還是在天地會面前,都一直在虛與委蛇随時準備溜之大吉。義字沒了,就剩算計了。(這版康熙演的還行,但是和小桂子沒有互動感啊!)
韓棟版的小桂子,看起來也太太太憨厚了!讓人覺得他的矛盾不是來自友情,是來自他自己的人品!是因為他是個好人、老實的人、善良的人、拾金不昧的人,他才矛盾的。根本沒有小玄子和天地會啥事!
張一山版,僅看韋小寶和皇帝相遇,就覺得這是個莫名其妙的笑話,不配拿到桌面上評價。(順便說一下,這版鹿鼎記問題不在演員。因為這個劇裡真的很多實力派,但所有人都演成這個鬼樣子,絕對是導演/制片人的鍋)
每次《鹿鼎記》翻拍,觀衆總是關心誰來扮演韋小寶的7個老婆。明明小玄子扮演者才是最最最最重要的好嗎?可惜馬浚偉之後再無小玄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