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時間之子》點映,那顆想支持國漫的心又一次被點燃了。它固然不是多完美的作品、存在自身缺陷,但不得不說,滿場觀衆帶動的氛圍讓人驚喜:前半段是此起彼伏地笑,反轉後是此起彼伏地哭,出場時都在讨論叙述詭計、正序時間線和細節,我的情緒也随之被感染了。
個人敢确認的一點是,《時間之子》是一部難得出現的“世界系”國漫,同時也是近兩年僅次于《哪吒2》《雄獅少年2》《落凡塵》、偏優質的國漫。
以“一日”與“一生”為界,電影前一個多小時和後半小時,在叙事和風格上形成分水嶺。前面是元氣少女與冷面殺手狂想奇趣的冒險,後面則是感傷催淚的情感戲。時空閉環在後半段逐漸明晰,電影也跨向了更宏大的情感表達——原來時間會帶走你所珍惜的一切人與事,終究物是人非;但時間也在記憶深處記錄過往,讓人放下執念,同遺憾告别。

以下解讀影片的正序時間線和一些值得注意的細節,希望可以幫大家更好理解。
開篇,失去記憶的女主千曉,在小漁村被疤臉爺爺收留,過着普通、安定、卻又閉塞的生活。陰差陽錯下,她誤登一艘小商船前往大都會,卻意外在海霧中被大船撞擊墜洋。
但實際上,這一整段都是“50年後”的戲份,這其實已經是“第二次撞船”。此刻,電影正式進入“叙詭”階段,正序的版本是:

50年前,十七與九、十,三人在山頂獲得時輪,卻不知“掌控時間需付出代價”。他們在返程中發生内鬥,也透露出十七想離開佐家,同一時間,當時還隻是個普通人的千曉,坐上了一艘小船,遭遇了他們大船的撞擊,這是“第一次撞船”▼
千曉落海後,與同時墜海的時輪融合,獲得暫停時間、瞬間移動、永葆青春的能力。她來到大都市,邂逅了有着“對稱強迫症”的孤獨殺手十七、新人導演阿木,一起進入被追殺的一日冒險主線(在這一天的時間裡,千曉從未提到疤臉爺爺,這個二重身的身份叙詭非常巧妙)▼
兩人在嘉年華戰勝了想要複活妻子和孩子的佐伯,十七的臉上也留下了刀疤。千曉和十七确認愛情關系,離開大都會踏上新的旅途。自此“一日”主線結束,“一生”主線開啟▼

在阿木的講述裡,兩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十七送給千曉一塊手表,還養了隻小狗。千曉因為時輪永葆青春,十七卻漸漸老去,外表上中年男人與少女的愛情,始終遭受世俗眼光的非議,他們隻能過幾年就搬一次家(這同時也是為了躲避佐伯)。漂泊難安的日子就這麼過了半生,一天,十七突然留下信離家,千曉發現後匆匆趕出門,不小心把手表摔碎了,時針暫停行走▼
就此,兩人又錯過多年,直到阿木忌日,他們終于在墳前重逢,此時十七已是滿頭白發的老人,卻沒想到佐伯也跟到了現場(他可能因短暫用過時輪以至于還沒去世),千曉被子彈意外擊中、失去記憶,佐伯搶走時輪▼
老年十七帶着失憶的千曉隐居海島,前者裝作是電影放映員、後者以為自己被“剛見面”的爺爺收留,直到開篇被大船撞擊墜洋(“第二次撞船”),千曉被佐伯抓住,十七燒毀存在證據後前往營救,視死如歸▼

千曉終于重拾記憶,一直以為的親情,其實是跨越一生的愛。她想要救回十七,但就算跑赢光速,時間也是個“無限莫比烏斯閉環”。在推了舞會上的自己一把後,她發現過往早已注定,不可改變,而十七一直能看到現在奔跑的自己,他當年的靜默離去正是回應……草蛇灰線的伏筆悉數回收,原來貫穿一生的經曆,在那一日就已寫好。
還原完全片的時間線後,故事脈絡終于清晰了,也真的能感受到編劇的用心,做出如此環環相扣的閉環和反轉。十七的“因”促成千曉的“果”,而千曉的“果”又成為十七人生軌迹的“因”。

片中還有很多關于“時間”這個概念的細節,不完全地扒幾處:
1、千曉把玩的沙漏裡一個人在上半部分、一個人在下半部分,喻指兩人要面臨時輪帶來的“時間詛咒”。
2、十七送給千曉的表停走,代表兩人的愛情也暫停了,屬于兩人的記憶暫停記錄,最終複走則代指她心中的放下與釋然,隻要心中還記着十七,這份愛就不會停止,而是繼續向前。
3、千曉使用時輪的能力越來越強,最終甚至可以摧毀郵輪,這也喻指時輪的能力會随着女主情感的累計、對生命的感悟而增強。但無論如何,都永遠改變不了過去發生的結局。
4、開篇時輪守護者的那句“掌控時間需付出代價”,看似讓人摸不着頭腦,但其實隻有千曉真正控制了時間,她也付出了一個個代價,十七的衰老是物理代價、千曉的孤獨是情感代價。她一生都在見證愛人、親友的離去,形成宿命般的呼應。
5、電影作為一種“時間的藝術”,也在片中被各類迷影元素反複緻敬:時間流逝的具象化是金沙蔓延,記憶的具象化是電影膠片;阿木一上來自我介紹時,前綴名字糅合了影史最重要的導演;以及《泰坦尼克号》雙人轉圈、《星際穿越》時空分隔感應、《功夫》斧頭幫、《一代宗師》闖關樓、弗裡茨·朗《大都會》,不少老電影裡民國時期的上海則成了故事發生的背景……電影這一媒介,成為了超越時空的載體。

我們的人腦記憶就和電影一樣,每幀靜止的圖像,在機械運動中,重生為流動的時間幻覺。這個劇本有野心的地方,就是利用細節與叙詭,把結構拆開,用“一日”換“一生”。
我們先是跟随女主視角,去度過難以置信的“一日”——這一天時間,回答的是這個問題:為什麼大家總想活成電影裡的樣子?因為人生的體驗隻有一次,必須要被這個世界永遠記住,活出絕對的精彩。
接着跟随男主視角,去感受這艱難漂泊的“一生”——比起被這個世界記住,我更希望被你記住。失憶後的千曉在漁村過着看似無聊的生活,卻是愛意謊言包裹下最溫柔的守護。遠大的目标與追求,不是人生的意義,它們隻是人生旅途中的一部分。人生的意義,在于每個“與你共度”的瞬間。
當年輕氣盛被漫長的時間磨平,才知道所謂最好的人生,是慢慢地、不完美地,和知心人度過每一天。

結局的開放式彩蛋,則印證着電影是一場記錄時光的夢。
千曉來看電影,遇到團聚的佐伯一家、放電影的阿木、九、十、酒爺,還有那個愛吃冰激淩的小胖子,所有人都回來了。最重要的是,隔壁入座的那個人,是十七.....“陪我看完這場電影的人,是你。”
重逢是千曉的美夢,也是創作者給觀衆造下的夢。時間無法逆轉、終将流逝,但愛能創造新的相遇方式。而那些愛的記憶,也可以自成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