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火書寫》(Writing with Fire)獲得奧斯卡2022最佳紀錄長片提名,大為鼓舞。該片的确是去年聖丹斯觀影最佳。當時正在如火如荼地剪輯一部記錄和女性有關的長片,看過此片後以分享影片内容的目的立刻逐一打下以下文字給朋友。稍作整理以為記錄。

《以火書寫》講述在印度的種姓制度之下,貧困地區最底層種姓中幾個女性在一起集結成了一個記者團報導社會事件,并且将報導内容新媒體化的故事。

電影的節拍意外地從容。兩位導演至少跟拍了三年,從幾位女性的緣起,到她們的日常:如何在完全沒有電的居所生活、如何在不會英語的情況下開始學習手機按鍵;再到她們的工作:如何學會更多層次地理解社會事件、如何與受害者們以及authority打交道、如何進行報道報導、如何經營社交平台,甚至如何向家裡人争取工作機會——這一切在印度這個女性地位極低,記者被謀殺率最高的國家怎麼實現的。

雖然有很多可以做得驚心動魄的片段,比如對黨派候選人的采訪,和極端宗教人士的交流,向警察要不讓被調查的強奸案的案底,但完全沒有刻意營造驚悚氛圍或拉出強烈對立,而是意外地有些許從容地講述了女性如水的特性如何似的它們得以在一個男性主導的社會中迂回,流動,抵達她們需至之處——盡管每天等着她們的都是家庭糾紛、層出不窮的強奸案和永遠滿嘴跑火車的政治家。

影片的核心人物十四歲就結婚了。上學期間生了孩子:自己在樓上上學,孩子就在樓下,上課時婆婆就會喊她下樓喂奶,整個班的人都笑話她。她在組織裡面提出要用YouTube來做媒介(該地區第一個非紙媒),教大家認英文字母。除了這些自我講述還有兩個關于她的情節印象很深:第一個是關于一個新加入的女記者:新記者第一次報導選題了“吃什麼東西就能生兒子”的采訪——可以明顯察覺到她們因為女性意識覺醒的時長導緻她們在感知性别事件的敏感性上的巨大産局。然而女主角就此展開了極為耐心的引導,教大家如何去選取理解事件的角度;與之形成對比的事件則關于她自己孩子的教育:她如何被學校老師找到說自己的兩個孩子功課很差,她的反應是去找家教,因為自己實在沒工夫輔導小孩。兩個被捕捉到的十分偶發的片段,側寫了在種姓鍊條末端的職業女性所面臨的最直接的矛盾,和她的自然選擇——即從母職捆綁中的掙脫,去選擇承擔社會身份的賦職。

更為動人的發展恰好來自于那位被教育的新記者,她在組織裡工作了一兩年後想去報導一起未偵破的強奸案。想法産生後,因為強奸案本身給受害者帶來的恥感和諱莫如深的屬性,被當地所有上上下下男男女女阻攔。她想到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去找受害人的父親聊聊。要找到對方,需要先找警察看案底。與警察的交鋒的過程中,她從頭到尾笑眯眯地交涉,使對方放松警惕,最終得到了受害者父親的聯系方式。找到那位父親時他全程蹲在地上哭泣,她站在匍匐的男性身邊,形成一種新的性别力量之張力,最終在她的鼓舞下,對方接受了采訪,采訪内容一經她在YouTube上發布,引起軒然大波,迫使當地警方再次介入,很快便逮捕了強奸犯。

影片裡面還有一處類似的視覺張力十分有趣:一開始主角教大家用手機,說拍攝時手機一直要橫着,有人問為什麼,她說因為我們看新聞需要這樣的視覺範圍,需要能看到周圍。電影的展開充滿了這些女記者高舉橫着手機拍攝的畫面。來到影片後段,一個印度教的競選黨派,每次上街宣傳總是拿着長刀,而長刀必定一直豎着。橫着記錄的手機和豎着宣揚男性力量的長刀形成一種視覺和含義上的對仗,從而引出問題:這兩者中,真正的武器到底是什麼?

電影的結尾展現了其中四個記者當時的狀态:一個正在報政治事件;一個走在路上;一個是迫于社會和家庭壓力離開了這個組織,正在自己的婚禮的現場;最後是主角那個角色,她開了一個新的專欄。結尾的音樂是從一個獨立的節拍到不斷加入新的節拍達成新的協奏——一種對零散力量的召喚與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