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時,一套拳擊動作不斷重複,我會在第三四遍時跟上主角的節奏,我的耳朵替她聽到她制造的碰撞聲,進入她身體的律動。這是用節律完成的電影。寂靜與爆裂之聲的節律;揮灑汗水唾液與血的拳擊擂台和潔淨的酒店卧室的節律;身體之起伏與城市之吞吐的節律;觀衆想象主角聽不見和觀衆替主角聽見——希區柯克的炸彈爆炸理論反複上演的節律;以及,不同媒介(文字釋義手語、照片、直播、日志朗誦)的節律。

館長的腦血管窄縮,與變遷中的城市無法繼續容納拳館相互映射;惠子的失聰,與疫情下溝通失效的世界相互映射。舊世界在謝幕,它曾經的必要與榮耀掉入夾縫裡,而新的世代尚未找到自己的語言;老者在離場前為新人找到存續之地,而哪裡是下一個戰場,是否要繼續戰鬥,是新世代自己要解決的問題。

影片反戲劇地以一次勝利的比賽開始,以一次失敗的比賽結束。然而,勝利的比賽所帶來的傷痛之餘震,加以拳館的變故,動搖了主角是否要堅持拳擊的意志。而之後豁出全力卻慘烈的戰敗,引向的是另一次自我識别。影片結尾處導演安排主角偶遇自己對手,這擂台上另一個相當爆裂的靈魂此刻身着建築工人的灰色制服與頭盔。至此我們耳邊都會響起主角的話「拳擊讓我釋放工作的壓力」。這些無聲地維持着城市的建設和運轉的生命,在拳擊台上找到了另一種存在證明;拳擊台為這些「底層」生命提供了另一種節拍。而女主恍然大悟似的眼淚究竟是來自一種同類相認的感動還是發現這殘酷真相的自嘲?我不得而知。在堤壩的剪影上她開始奔跑,就像館長在收看她戰敗的直播之後突然自己轉起了輪椅,向未知之處前往。隻有這是我們可以掌握的:我們的身體,和它前進的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