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與愛麗絲》以一段友情為連線,講述了兩個性格迥異女孩兒的青春轶事:其中一位有着酷似富江的鋒利外形,張揚跋扈敢想敢做;另一位女孩較之前者稍顯笨拙内斂,這跟其原生家庭所帶來的的影響是密不可分的。總之在前者為愛編制謊言時,後者就已經在跟生活對線了,無關優劣,二者如二重身一般在彼此的故事裡分有了影像的強度與能量。我的意思是,在她們獨一無二的故事裡,彼此是不可缺席的,不失為一種主體性之現。
“花”的愛情故事實則是一場盛大的騙局,以至于兩男一女都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花構建了整個愛情謊言,愛麗絲選擇扮演“男主的前女友”,男主主動選擇了被欺騙。剝去被夢幻氤氲的陽光施魅了的“愛情”,我們能從整個謊言裡看到一種“被去勢的極端”——簡單來講就是,女主花是新的強迫者,男主是一張白紙像是今天的平成廢柴,這種男女的差異形象是為一種新的畸形。
小日子曆來有極端的傳統,抛去文化特色賦予他們獨一無二的“生死觀”不談,直至大島渚、園子溫一代,雖然他們努力在消解武士道精神、軍國主義中的“極端”成分,渴望在性與暴力的旋渦中提純出愛與聖潔,但從直觀上來說,他們的影像本體似乎并非脫離“極端”傳統。《花與愛麗絲》的題材不算新鮮,但這不是傻白甜女主愛上沙碧男主的故事,直觀來講,女性通過構造謊言強求愛情的手段确立了自身的主體性,而男主則是蒼白無力,盡管青春的懵懂與純粹喬飾了整個關系,仍不能掩飾它的畸形。
所以一旦這種控制慢慢失控(男主愛上愛麗絲)時,花勇敢地在男主面前痛苦坦白,這實則為一種告解——我們可以看到攝影機如神父之眼在凝視花的面部,隻不過此時電影中作為“神父”角色的男主确實在愛麗絲背後的,這種位置設計上的趣味颠倒也在不經意間透露了導演的反傳統風格。于角色來說,她願意展露源自愛的私心,忏悔自我的所作所為,真誠接受情感投射不可抗拒的無能,從中看到一種新的主體性生成。更重要的是,無論是女主還是導演,他們都在此抛掉了“源自傳統的原罪”。至于男主對女主的再示好,則是一種新的相遇在生成。
如果說“花”的故事是在作别過去,那麼“愛麗絲”的故事就是在面向未來,當然二者都是一個當下時的命題,而且後者的命題在前者的結尾就已經暗示過了。此種結構也昭示了文初提到的二者間不可缺席的關聯,這是整部影片的青春底色賦予的。
較之于張揚跋扈感想敢做的花,愛麗絲這個角色更多是失語的,無論是原生家庭分裂帶來的戕害,還是成人秩序(選秀)對前者個性的收編,都在将這個角色引向沉默。但正如在影片最後,明明是尋找攝像女主,而愛麗絲卻用一段舞蹈驚豔了全場,換來攝影師的關注一般,青春的本能在影像之中無限地湧出,這是年輕人對秩序的逆反。這種反叛是貫穿全局的,但它不曾抹殺愛與熱誠,久未見的離異父女用各自的方式表達生澀的愛意——那張在光學作用下,小人從彼此間距到相擁親吻的紙牌,女兒用生澀的中文對父親說出“我愛你”。這裡面有現實的距離,但是愛與情感展現了自身足以頗域的強度,細細來想,其中還有一種東方式的含蓄。顧左右而言他,不是不說,一切愛與熱烈盡在不言之中。
同樣,我們也見證了那在僵死的形式與結構的夾縫中湧現的能量,從開局到結束,所有花與愛麗絲的獨立雙人鏡頭,無不是攝像機在追随依靠着青春本能在陽光下肆意遊弋的二人,一切盡在不言之中。回到前者的話題,為什麼在一場攝像試鏡之中,愛麗絲卻用一段鮮活明麗的舞蹈驚豔全場(其實我們通過那個情節可以明顯看出,攝影師從一開始就隻是在觀察每個人的外形條件)?在這裡顯現出一種自然主義電影觀,影像之于現實的距離,從某方面來說,就像圖像之于影像的距離,這種距離與有限本身在将我們引向全新的生命。所以,兩位女主不必開口說話,僅需要無視攝像機的畫框,在世界之中遊弋、舞動,作為觀衆的我們自能被代入她們那生動鮮明的情緒世界,言及最後,隻能感歎一句——這就是淩駕于所有意識形态文本之上的電影。
在自由的視野與無休止的舞動中,我們得以窺見極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