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着上海口音的小混混在被阿娟打的哭叽尿嚎後喊着不帶口音的求饒跑掉,電影的模糊性已經在開頭就初露端倪。
阿娟三人組站在外白渡橋,這個《情深深雨蒙蒙》裡依萍質問何書桓到底愛誰而縱身一跳的上海的标志性建築,可能是全劇唯一清晰的可确定時空的标記,但那一縷夕陽透過浦東高樓群照射到眼睛的刺痛,又使得這一刻都如此夢幻美好而不真實。
白發男害怕輸,害怕再回憶起被打趴在地上的記憶,選擇在拳套裡作弊。他的老闆金木陽衣衫革履文質彬彬的作為一名成功人士接受采訪,為了招攬阿娟而透露出自己也是外地來的小混混,通過努力爬到了高位。他們都害怕回溯性的記憶建構,但所作所為卻是随時的困在過去,過去卻又是最強大的動力。而阿娟、整部電影、電影之外網友對于廣東人去上海打工的調侃,都在無不以一種強大的現實邊界模糊性與概念的堅定執行形成一股扭曲時空的橫溝,這都不是斷裂性了,可以說是創作者時刻受到現實的影響而将肉身架在兩端化為橋梁,所顯現出的巨大震撼。
阿娟VS巴西腿王,阿娟VS暹羅拳王的打鬥畫面漂亮的像用虛幻5引擎做出的《街霸6》 ,電影比遊戲長的多的連續性使得他們的手腳并沒有在打鬥時通過快速運動發出形似氣流的流光溢彩,轉而可以看到擂台燈光打在身上的油亮,身體的直觀反應通過視覺折射出内心的想法,這是全片讓我印象最深刻的選擇,在120分鐘的複雜編制中這裡其實做了減法。
不想談雜草叢生的武館被拆和用傳統武術打拳擊是不是對現實中兩種人群的讨好。我沒有看導演更多的訪談和電影資訊,相信這些劇情選擇是作為力量的推進。
隻有兩個女角色并且女主是作為被愛的對象,是類似聖鬥士星矢裡雅典娜女神一樣給予動力的存在的确應該批評。即使有“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這種大氣豪邁,似乎也隻是女性在封建保守思想愛裡被腐化和瞬間讓她變得無比潇灑裡做個簡單的跳轉。《羞羞的鐵拳》裡瑪麗附上艾倫的身體後可以用腳刹、哭泣錯愕讓吳良的重拳一下子打到棉花上,對比艾倫重回自己身體後男性的硬碰硬獲勝形成對比,開心麻花都能通過開腦洞為展示女性特色做到的事動畫沒有理由做不到,希望導演未來的作品裡也能讓女性進入漩渦之中。
如果這隻是一場隻關乎名利的比賽,電影的後半段主角團想方設法來揭露真相就與這個目标是兩種生命的驅動力,而在年初的《熱辣滾燙》才更符合這個主旨,那裡有一個胖胖的女生為了活下去(房租、被愛、認可、尊重)忍受着明知道的痛苦,請注意,賈玲的記憶都是私人的,從赢到輸都未宣之于口,沙包大的拳頭一次次打到她身上就好像打散了所有的幻覺,結束一看她仍然選擇了美好與真誠。這是在自我範圍内大的感動,體現在雄獅少年2這部動畫片可能是出于配音與真人發音的區别而未使用的,體能訓練裡大聲的喊叫,肌肉拉伸讓身體的血液流動和筋肉撕裂,這些痛苦間接在失敗後讓人閃回到創傷性的記憶,而本片讓人記憶最深刻的卻是反派肖張楊的過去記憶,造成這兩部電影不同選擇的正是《雄獅少年2》從一開始就打算做成對更多人的對話。
在意圖的鋪墊之外,比起第一部對廣東地區山川地貌風土人情的詳細表現(山,水,古廟,斜坡,宗族約束),這裡的上海與其說是中國GDP最高的城市,一個在政治和文教衛資源上遠遠超出中國其他地區的巨無霸,它更像是一個中轉站,一個需求-接收-解決的冷酷機械系統。不用去想金木陽或者誰為了保住地位而不擇手段,僅僅隻是用上海口音表明自己上海人的身份,工地裡搬磚工無意間才冒出的一句江淮話或者蘇北話,這不能說是導演不懂上海,反而他太懂了,也注定了上海本地人和外來者看這部電影會産生不同的敏感點,上海到底是哪裡?到底怎麼樣算上海人?現實中各種歧視外地人的事情出現網絡上為什麼又不肯承認?而地域歧視的敏感隻是赤裸裸的表現之一,它會随着一個個明顯的規則出現成為陸續需要被打倒的對手。
上海5平米出租房、求真拳館進口的狹窄通道、二樓隻能擠得下兩個人的陽台、以及最重要的多次出現的由四根柱子,十六根尼龍繩組成的擂台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狹小空間裡的規則。能說什麼?能表達什麼?能做什麼?這些在規則裡不存在,你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要麼付錢要麼打倒别人,從這個角度說阿娟和肖張楊、金木陽是一類人,當不滿意規則時候選擇打破規則,而不是像大師兄等四大高手在知道真相後迅速清楚遊戲在多年前就已經結束,他們認了,選擇沉默。 而在閱讀我這篇影評的你,大概率和我一樣是個年輕人,活在這個網絡發達的年代,知道這種沉默最終帶來的不會是結束,不是0,而是無盡的精神内耗的開始,從此之後他們的人生将永遠困在這件事上,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就算是感官刺激也變得逐漸麻木(片中賣豬肉肘子的高手對花姐的調戲),人生在負面剩餘越來越多的攪拌中自我欺騙。
但阿娟是一個空洞的,不接地氣,懸置在情感之上的主角嗎?似乎他隻需要負責用一膀子傻力氣打破上海拳擊圈存在已久的黑暗成為一個從天而降的救世主就夠了。看完電影又在看這篇影評的人請你想一想吧,這部電影的進程是那麼順利,抹黑阿娟的視頻上傳到互聯網就有人信了,(比現實中的網民還弱智)阿娟在用肘擊破肖張楊拳套裡的石膏觀衆們就立馬噓聲一片,揭穿金鑫拳館的陰謀。這無不透露出叙事的一股吊兒郎當童話感,既懷揣着對大衆的美好願景又濃濃的劇情上粗糙簡陋趕節奏,無論發生什麼事點頭哈腰說好好好身體又柔軟不可思議到不斷穿過一個個狹窄的通道,同題材電影《我的拳王男友》裡出現了同樣的層層激蕩拍打橋頭質問,最後一口氣沖刷出你在思考合理性時就已經接受的生成式系統。
這可以牽扯到一個更大的問題,内地影迷可能是全世界院線可看電影種類、數量最少的群體但偏偏又極具生命力,内地的審查制度也早該将具有創作力的導演屠殺殆盡卻仍然出現了一些遊走在體制和自我之間的電影。在審查制定下的規則之内所耀眼的導演們,不僅僅是學會了怎麼吞下不純的釘子從而生存下來,更是抽離出簡單的表象對抗将戰場拉到一個萬人矚目的舞台,過往的同題材電影們化作生命的經驗教給《雄獅少年2》一招一式并随着現實中導演接受所有的非議掙紮出活着的模樣一齊呐喊出“打倒它,阿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