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性循環和平庸

現在《風騷律師》還有一集就劇終了，對這個系列能到達的高度又有了新的期待。其實，相比戲劇性，這個系列最大的優勢還是在于呈現“惡性循環”和“平庸”上面。

先說“惡性循環”。

最突出還是體現在所有角色都不會回到正軌這個寫作規律上。無論是明明毒師第四季有足夠的錢可以收手的老白，卻要越走越深；還是律師裡金和吉米多少次回到正軌生活，最後又要以身犯險——最經典還是本劇的主角吉米，無論是找到了體面的工作還是後面落網之後隐姓埋名，都還是克制不住越軌的行動。

似乎本系列在呈現一種人永遠無法和自己的惡念割席的狀态。即便或多或少是被身邊的人影響的，但是最終主動做出越軌行為的還是人的惡念本身。

而一旦這些人被一些事件拖入泥潭（例如兄弟的背叛、黑幫的脅迫）之後，他們本身的性格是絕對無法形成改良機制的。

要不就像金一樣在腦子完全屏蔽掉糟糕的事情，做一個卑微的人；要不像吉米一樣不斷做更多社會不容的事情去彌補心裡的創傷。

本劇的幾乎所有人，幾乎都不會變好。

另外一點也是我最近才發現本劇最神的地方，也就是文斯吉裡根團隊對于人平庸的描寫。

《風騷律師》第六季前半季的戲劇性極強，呈現出黑幫的多派博弈和鬥争。但是這一切遠遠沒有倒數第二集描寫金生活中幾個聊着生活瑣事的八婆來得精妙絕倫。

文斯的鏡頭絕對足夠客觀，台詞上也普通至極，絲毫沒有貶低任何一個婦女和中年男子的表現。但是卻能捕捉到他們生活中最平庸的細節，例如聊着簡直浪費本劇篇幅的菜單，例如啪啪時男子的“yep”……

這些對普通人平庸細節的捕捉，絕對是影視史上的奇觀。

許多電影人、電視人能寫出一萬個比老白、炸雞叔更加酷的人物，但他們可能一輩子寫不出一個在酒吧逼着看似無能的吉米埋單的油膩肥佬，也寫不出一個害怕回家吃甜品被老婆罵的保安每天晚上毫不自主地聊着體育賽事……

本劇真的太多精彩的“平庸”，以至于我觀看後面幾集吉恩的生活遠比前面黑幫鬥智要震撼。

而正是配角足夠地平庸，主角們才能如此決絕地離開這樣的環境。

剛剛聊到本劇的人物惡性循環的機制，還有另外一個寫作規律也是比較明顯的，那就是周而複始地平庸。

這個系列的主角們，都是本身極其平庸的生活着，卑微且不為人所尊重，掙紮地達到了人生一定的高光時刻之後，迅速堕落回到平庸。

這幾乎也是本系列所有主角的宿命，掙紮在平庸的世界中，而且對平庸極其敏感，又都有自己自命不凡的資本，但是由于惡性循環的機制，最後會迅速走向毀滅，變成更加平庸的人。

如果說文斯團隊寫平庸的細節是絕活，那麼這種對人物幾乎鋒利的惡意就是他最好的創作動力。

寫曾經周旋于各個毒枭的吉米，無可奈何地聽油膩保安聊體育，遠比殺死他要殘忍得所；寫男人和金啪啪時大喊“yep”也遠遠比拉羅朝金頭上開一槍來得殘暴。

當時我總擔心拉羅會殺了金，覺得那是最壞的結局，心想金沒死就好了——沒想到幾聲“yep”讓人甚至希望金能早點退場。

文斯團隊太懂得如何對人物寫出最有惡意的情節了，滄桑的視野也讓本劇能走到更高的高度。

如果一味追求戲劇性，本劇肯定不如《絕命毒師》那樣刺激，畢竟作為前傳，所有事情都是已知的。

《風騷律師》最後幾集近乎放棄了戲劇性之後，反而拍出了一種悶雷質感，讓所有觀衆跟着角色一起陷入平庸的海洋，深深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