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個二星影評
手動@巾城
你在2017年看了這部影片之後,打了兩星并發布了一篇内容為對其淺薄失望的長評,這并沒有什麼問題,每個人在豆瓣都有按自己的觀看體驗給作品評論的自由。
隻是我覺得你對這部影片的許多見解是脫離時代的誤讀,也是對偉大的喜劇大師、人道主義鬥士:卓别林的一種誤解。
所以我想在此針對你的感觸作出一些回應,并希望你以及跟你一樣有類似感觸的人,如果看到這篇回複,在經過審慎的思考之後,能給這部偉大的作品一個更合理的評價。
首先,如果不考慮背景知識的話,站在現在的視角回看曆史,你的見解好像問題不大。
但是sorry,1940年當時能見到的現實和你現在在曆史書上往回看見到翻到的曆史并不一樣。
你覺得卓别林批判的太過淺顯避重就輕,沒有你看過的那些二戰後的片子比如1993年的可以自由查閱各類當時已經被接禁的資料而拍出來的巨作《辛德勒的名單》那麼血淋淋那麼真實深刻。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在影片開拍的時候,并不是卓别林避重就輕,别說你提出來的“尋常的小報紙編輯”,就算是真正的軍政界人物乃至盟國高層也沒有掌握到納粹具體的暴行,更不會了解到各種集中營裡慘絕人寰的恐怖屠殺的真實情況。
在這裡我貼一段從卓别林晚年親筆撰寫的自傳裡截取的文字:
“如果當時我已經知道德國集中營裡恐怖的真實情況,我是不會拍《大獨裁者》的,也不會和殺人狂納粹分子開玩笑。當時我決定要嘲笑他們的純正血統論這一無稽之談。我再也沒有想到,在原始社會之外,竟然會發生那樣的暴行!”
此外,二戰結束後,卓别林先生也多次氣憤地在公開場合表示,如果知道納粹在集中營犯下過如此多罄竹難書的罪行,他絕不會拍這麼一部影片來僅僅是嘲諷希特勒。
再者,你的影評中将“永遠裡最危險的區域一定距離的紳士”“,說着困苦中的人們愛聽的話,卻轉頭顧影自憐于自己貼了标簽的身姿。”這種判斷加在卓别林先生身上,我認為也是有失公允的。
也許在你的想象中,德意志第三帝國作為一個舉世皆知的反人類反社會的殘暴形象是一直被全人類唾棄被全世界抵制的。超級大國美國、蘇聯、英國乃至于世界上大多數國家政權都是他的敵人,所以卓别林作為一個小人物,拍點不痛不癢的電影隻是錦上添花、緊跟時勢,在不危險的地方說着困苦中的人們愛聽的話,那就錯了。
《大獨裁者》開拍于1939年,正是希特勒意氣正盛,納粹勢力如日中天的時期。
即使這部影片所嘲諷所批判的,在窮兇極惡的納粹倒台七十多年後的二十一世紀的你眼中看來輕描淡寫。但在當時的電影界,也已經是絕無僅有的勇氣了。
跟這部在美國還和德國保持友好關系的1939年開拍的偉大影片相比,同時代甚至晚些年,大多數大銀幕對納粹的諷刺作品更加顯得軟弱無力。
比如著名的德裔導演恩斯特•劉别謙,在美英都已經與法西斯全面開戰的1942年推出的黑色喜劇片《生死攸關》中,甚至一直避免提到“猶太人“這個詞。
卓别林則完全不予遮掩。在《大獨裁者》的猶太人社區場景中,很突出的是,所有的窗戶上都被納粹沖鋒隊用油漆刷上大寫字母"Jew”(猶太人)。這是一個小小的細節對比。
真正的情況是,這部片子甫一開拍,就面對一個在世界上咄咄逼人的殘暴帝國的怒火。
當時美國尚是中立國,納粹通過外交手段給卓别林施壓,在被占領的歐洲非洲地區封殺這部影片。
希特勒甚至在國際上重金懸賞卓别林的腦袋。
美國外交部和英國辦事處也警告卓别林,這部他傾盡身家來拍的——以希特勒為醜角的——影片,極有可能被禁止在英國美國國内上映。
他是在拿他的全部身家在進行這場對納粹頭子希特勒的嘲諷。
不僅如此,美國國内的納粹分子同樣在不遺餘力地破壞這部影片的拍攝過程,想以之阻止它的誕生。
他們寫無數封聳人聽聞的恐吓信,聲稱要在放映的時候往影院裡投放毒氣以報複。以至于在影片預映前,卓别林不得不把碼頭裝卸工人工會會長請到家裡,說自己拍了一部反納粹的笑片,遭到了納粹分子的恫吓。請他們工會在影片初映時,來二三十位碼頭工人維持秩序。
卓别林影片中小胡子大皮鞋的charlot雖然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個膽怯的醜角,但是在現實中,你絕沒有理由質疑偉大的人道主義鬥士卓别林先生的勇氣。
卓别林先生從二十世紀一十年代後期開始就開始放棄了單純的以逗樂觀衆為目的的喜劇,轉而在作品裡歌頌人道主義和表達對社會現象和政治制度的批判和反思,呼籲人們關注社會正義和人權等重要問題。
他最富盛名的作品,諸如《城市之光》,《淘金記》、《大馬戲團》、《尋子遇仙記》、《摩登時代》莫不昭顯着他鮮明的人道主義立場和對社會不平等不公正的反對,對底層民衆、弱勢群體的關注和支持。
在二戰中期,歐洲戰場戰況十分膠着,蘇聯軍隊和人民損失慘重。但由于出于意識形态領域削弱蘇聯的考慮,同盟軍雖有大量軍隊閑置,卻遲遲不開辟第二戰場。
在這種情況下,卓别林在坐滿了軍政界要員的大會上替蘇聯大使發言。在他之前發表的幾篇演講都措辭小心謹慎、模棱兩可。隻承認“俄國人是我們的同盟者”,卻隻字不提他們正浴血奮戰,正前仆後繼。
卓别林勇敢地捅破了這層窗戶紙,站出來用他的影響力、用他義憤填膺的演講嚴正呼籲同盟國應制止反共宣傳,開辟第二戰場。由此深入地卷入了政治漩渦。
在他的時代,一切巨星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由于他偉大的跨越語言隔閡的充滿生命力和人道主義光輝的默片,卓别林是影響力遠遠超過前人,也遠遠超過後人的真真正正的全球範圍内的超級巨星。
作為一個影響力極其巨大的公衆人物,在當時恐共反共的資本主義世界,冒着被認為是共産主義者的風險如此發聲,是極度需要勇氣的。
他在二戰後的麥卡錫主義浪潮下被指控為共産主義者,最後更被美國限制入境,被迫于晚年離開了這片他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土地。
這很大一部分與他在内心的人道主義理想影響下,勇敢地為人道主義事業鬥争有關。
是以,卓别林絕不是你所認為的隻會緊跟時事,在不危險的地方順着人們心意說話的那種人。
這部作品也絕不是出于這樣的初衷而拍攝出來的影片。在我心中,在二戰時期的同盟國為之交口稱贊的軍政界高層——如羅斯福、丘吉爾、斯大林、周總理等人心中,在八十年來全世界廣大的影迷心中,這部影片都是一部在大衆緘默的環境裡站出來勇敢的揭露法西斯、反法西斯的人道主義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