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部電影早有耳聞,在看之前,我聽到很多人分析他們分手的原因是“隻是通過文藝作品鍊接起來的人是不會長久的”,“他們隻看到了雙方共同的點,造成了停表錯覺,卻忽略了其他更多不同的東西”等等。
我不太同意這樣的觀點,因為對我來說,文藝作品上的合拍與同頻,代表着精神世界的共鳴,是談戀愛的必要條件。
于是,我懷着這樣的“不太同意”去看了這部電影。

我和絹真的太像了。毫不誇張地說,我幾乎可以共情電影裡絹95%的情緒。那些絹會心動的瞬間,例如“都認出了小衆的電影導演”“在看同一本書”等等,也幾乎可以是我愛上一個人的全部理由。
而那些絹和麥的争吵,如果換我在那個場景,我會說出和絹一模一樣的話,那些語言背後暗流湧動的情緒也幾乎完全一樣。

1. 他們為什麼會分開呢?

我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我依舊相信被文藝作品鍊接起來的人是長久的,但他們分開的原因是他們不再能被同一本書,同一場音樂劇鍊接了。
是的,我和絹一樣,所謂“我愛一個人”,隻是因為這個人恰好具備了我愛的某些特征。一旦有一天,我發現他不再具備這些特征,我就會不再愛他。
所以,當麥提到“我讀到今村夏子的書再也沒有感覺”時,在我看來這段感情就注定走向了結束。

很多人可能會覺得:這重要嗎?生活不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兩個人的消費觀/價值觀/處理事情的态度/未來規劃等等,才是更重要的東西,至于那些書啊電影啊,不過就是點調味劑罷了。

可是,我們不要忘了一個前提:人活着,不是非要找一個伴侶。

兩個人的生活習慣或者三觀是否契合,隻是兩個人在一起最最基礎的條件,它永遠不可能成為加分項,不能成為非要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的理由。
因為一個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呀。你為生活加入了變量,盡管這個變量恰好沒有帶來新的問題,但是這個變量本質上是可有可無的。

那什麼才是這個變量真正能給生活帶來提升的點?
對我而言,就是那些精神上同頻的瞬間。

我沒有辦法和一個隻聽抖音神曲,看老登電影,看書隻看成功學,開口就是區塊鍊web3,滿口抓手賦能對齊顆粒度的人做很親密的朋友,更别提長期生活在一起。

2.麥的一葉障目

電影裡另一個值得讨論的點是:當兩人同時面臨着生活的挑戰時,為什麼絹沒變,而麥變了?

東亞社會的價值觀似乎都是相似的。
當兩個人走向社會,面臨着生存花錢的現實問題時,男性總是覺得:我需要承擔起責任,我需要為我們倆的未來而努力。
因此,麥才會拼命加班,他明知道自己加班太多,會沒有時間和絹相處,也明知道自己的失約會讓絹失落,但是他會認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這都是“我在為了未來而努力”。

這種觀點背後隐藏着對女性的矮化。

東亞社會的小男孩從小就被教育,需要頂天立地,需要承擔家庭的責任,這種價值觀不僅讓男性陷入了承擔責任的工作困境,也默認女性是受到保護的一方——這并不是對于女性的優待或者保護,而是對女性的隐性歧視。
當麥從做漫畫家的夢想當中醒來的時候,沒有人教會他如何在現實和夢想中去尋找平衡,麥隻能随着社會期待在工作裡掙紮,慢慢變成自己最讨厭的樣子。

實際上,不管是劇中的絹,還是現實社會裡的大多數女孩,女性并不是拒絕工作,并不是完全無法為共同生活提供收入來源。
麥從來都沒有好好和絹讨論過:我們倆的生活,到底需要背負多少重量才可以承擔?

父權制不止是女性的困境,也是男性的。

3.成長一定意味着“變化”嗎?

文藝青年這個詞彙放到現在,是一個略微帶有貶義的職稱。它似乎和“不谙世事”“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樣的評價綁定在一起。

它和現實一定沖突嗎?
我覺得不是。

讀書或者畢業是生活環境,工作的選擇是生活的手段,而我們想要過怎樣的生活才是生活的目标。
我們人生面對的課題一直都是是“如何在變化的環境裡使用合适的手段達成目标”。
目标才是根源,環境和手段隻是變量,不要本末倒置了。

我今年已經快30歲了,可是還是保留着很多高中時的習慣。

我還是喜歡看書,寫字,聽粵語歌,抄喜歡的詩和歌詞。
我還是喜歡用鋼筆,買好看的本子和各種各樣的文具。
我還是喜歡畫畫,喜歡會畫畫的人,以前我沒機會學素描,現在我找到了很好的老師在學習中國畫。
我還是喜歡攝影,喜歡拍路燈下植物的陰影,天上的雲,穿過枝桠的光。
我還是喜歡騎自行車吹風,喜歡去不同的地方旅行,嘗試當地的食物,看不同的風景。

我工作的意義,就是為了能夠繼續體驗我喜歡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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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回到電影上,當麥和絹再也無法因為共同喜歡的東西連接時,也意味着這花束般的戀愛終于走到了枯萎的時刻。

與其強行用婚姻挽留,倒不如讓它就此結束,就像黃偉文寫給陳奕迅的《落花流水》一樣,流水和落花隻有短暫的交彙,随後“水點蒸發變作白雲,花瓣漂流下遊生根”,“但是經曆過最溫柔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