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對乒乓球運動有所關注的人,最早注意到《中國乒乓》這部電影是在它殺青新聞出來的時候,介于國内一些體育題材電影的前車之鑒,當時得知它去拍攝的是95天津世乒時,也不由得對它的質量和内容抱有很多的不信任。
大概是22年9月前後,曾經看到了電影官方放出的一些宣傳和預告,當時也覺得這和我心中的95天津相去有些遠,因此對電影也沒什麼格外的期待。
今年1月20日那天,下班後和家屬準備到附近商圈吃飯時,得知了這部電影正在點映,到底還是感興趣的題材,于是就強拉着家屬把準備吃一頓美食的計劃改成了草草的快餐,走進影院,比較早地一睹了電影的全貌。
應該說電影前幾分鐘的羅馬劇情時,我本以為這個程度,果然自己沒有做期待是對的,但是等看完整場電影後,我已經願意發自内心地給它一個善意和尊重的好評,因為盡管電影的故事還是與現實有很多出入,也有一些個人不算認同的部分,但我還是從這部電影之中,感受到了主創團隊對這個故事、對那段曆史、對那些曾經鮮活發生過的往事、對那些已然成為傳說的人們所持有的發自内心的真誠與尊重。後來經曆了改檔撤檔種種風波後,當它再次上映時,我也再次買了票二刷了電影,我想它是值得的,既值得我在時隔一個月的觀影情緒沉澱後,再次重溫這個故事,更多注意它的細節,也值得很少寫影評的我騰出一些時間,好好記錄一下自己在觀影後的一些雜亂而主觀的心情和感受。
雖然關注乒乓球運動,但走進影院便是個普通觀衆,所以我想先抛開原型和曆史來,首先記錄一下對這部電影這個故事本身的一些感想。應該說我在影片中get到的印象最深的兩個關鍵詞應該是“相信”和“支撐”,姑且分别随便說一說。
我想“相信”應該是這部電影貫穿始終的主題,它串聯起了整個故事的起伏因果,從起初身在異鄉并不被當地人所信任的亞裔傳奇教練,到在教練競聘時放出兩年重奪斯韋思林杯的豪言而被選中、逐漸被教練組和隊員們信任的主教練,從艱苦卓絕的奮鬥伴随着隐憂的拼搏過程裡逐漸建立起的信心,到意外頻發壯志未酬後的失落低谷,從重新集結再出發的振作到十倍百倍付出得償所願的喜悅,“相信”這個詞被頻繁提起。起初是戴敏佳把它帶給了整個團隊,它成功地凝聚了一個克服萬難的集體,最終,在經曆挫折後,又是團隊中的每一個人,把它交給了戴敏佳,讓故事中的每個主要角色都對“相信”有了新的、更深刻的理解和感悟——相信集體,相信隊友,相信自己,相信努力,相信付出,自信與他信交織,成為了最強大的力量,讓故事裡的每一個主要角色都在這個過程中成長羽化,最終彙聚成最寶貴的成功,成為傳達給更多的人們的鼓舞和力量。這部電影把“相信”的内涵與發展表現出來了,既讓故事裡的人事物因此而改變和升華,也讓故事外的我從質疑挑剔到願意去相信這是個充滿了誠意與善意的好作品,這種“信任”的發展向上交織在屏幕内外,讓我有了更多的代入感,這是我特别喜歡的一個點。
我在把第二個關鍵詞定義為“支撐”之前猶豫了半天,肚子裡沒墨水的有限詞彙讓我有些找不到最準确去形容自己最真實的感受的文字,我想如果說那是“團結”或“集體主義”,就有些過于宏觀,如果說是“羁絆”,則又有些過于個體和微觀。因為這個故事中無論是上級下屬、教練隊員、隊員們之間、還是主要角色和家人之間的感情都是細膩又細微的,他們不是各自獨立的線索,而是一個又一個人與人之間的連接,這些連接互相疊加、牽一發而動全身,形成了一張溫暖而柔軟的網。每一種感情、每一段劇情起伏都會讓它整個蕩起漣漪,而當這樣的震動傳導回去的時候,又給了每個節點上的角色更多的力量、更鮮活的形象。我們看到戴敏佳的家庭故事中既包含他的愛人把拱手讓出房屋來團結隊伍的主教練踹下床,也包含愛人提醒主教練在分獎金時要多照顧其他與親人兩地分居的教練們,他們的孩子既因為天南海北方言的語言環境而難以開口說話,最終又因為受到隊員們的影響,從他們共同的口号“飒”開始,找回了語言能力。我們看到白民和的愛情成為了他重返隊伍和在決賽場上定心的動力,也黃昭的親情包含着希望他退役後回到家人身邊的期盼,也包含着為他站在賽場上而關懷挂心的另一面,我們看到小侯和小董既是挨在一起踏進國家隊的小夥伴,又是在球台前競争最後一個名額的對手,我們看到陳文在成為龔楓陪練後的不甘與爆發,也看到他為龔楓的勝利失聲痛哭,此時此刻,他們的付出與汗水是連在一起的。是這些互相獨立又彼此相連的人與人的關系,最終成了每一個人完成自己的進步、成就自己的成功的支撐。同樣,這個故事也表達了來自總局領導多次讨論後的決定,多次給予的支持和幫助平息輿論和争議的良苦用心,看到了一項運動的背後包含着科學技術分析、器材突破封鎖、一些人犧牲自我成就他人的陪練機制、醫療和後勤團隊保障的種種力量,看到了教練團隊在決策時的互相說服和集體表決,看到了這個故事無論是瓦爾德内還是我們自身都反複強調的,功成不必在我,勝利屬于我方的集體精神和智慧。人與人之間的圍觀支撐,集體對個人的宏觀支撐,在這個故事中以小見大、以點帶面地表現得很好,不顯得空泛和說教,很深入人心,帶給我很多感動,這是我所喜歡的另一個點。
應該說,作為電影來說,這個故事還有一些缺點,比如個人認為有些先抑後揚的部分其實不必如此“先抑”,比如從93哥德堡到95天津之間的跨越失之必要的鋪墊,比如在一些故事的起伏部分,本該可以更加激烈些,可以做到更好地調動觀衆的情緒等結構和節奏上的問題。但總體來說,瑕不掩瑜,它是體育題材,但故事的内核和想要表達的内容不僅止于體育,是一部值得對乒乓沒有了解的觀衆也可以去觀看、看完也會有所收獲和感觸的很好的故事。
(往後是與乒乓球運動和曆史相關的部分,不感興趣的影迷朋友可以直接不看了。)
而第二個作為乒乓球運動關注者的角度來說,我個人認為這部電影對現實的改編在很多地方還是比較大的,能夠看出主創團隊化用了很多曾經發生的事情,有很多讓知情人會心一笑的緻敬,幾位主要人物在模仿原型在賽場上的形象也下了真功夫,但無論是對93哥德堡前因後果的一些改編,還是對幾位主要原型的更深層次的一些塑造和刻畫,應該說或許也受限于電影短短的時間和一些外部環境,還是有不少出入的。
這些變化與出入有些我覺得可以理解,有些我也不盡認同,但我想,無論是對幾位原型、還是對并非某個原型的陪練群體的具化、還是對我們強大而清醒的對手的塑造,電影已經是懷有尊重和善意的了,這種傳達給了我的感受讓我願意接受絕大部分改編,放下成見,依然給出一個好評。
關于不認同的一些部分,比較主觀和私人,就不在這個筆記裡相信說了,相應地,我想作為曾經去了解過那段關于95年天津世乒賽的一些往事的乒乓球關注者,我也許可以補上幾個小小的拾遺,讓能看到這篇筆記的網絡鄰居們能以微見著,對那個比短短兩小時電影所能呈現出的、曾經波瀾壯闊、包含了很多人的喜悅與遺憾、歡笑與淚水的往事,有一些更深入些的感受,它們也很私人,因為是憑印象直接寫的,沒有專門查閱資料,所以細節可能也有不特别準确的地方,主要還是表達一些感受。
首先,我想說的是電影裡93哥德堡時已出國打球、臨時被征召而義無反顧出戰的削球手王遙的原型隊員,在真實的曆史中,在1991年的世界杯團體賽上,戴敏佳原型的主教練臨時征召他加入隊伍,從小組賽到中瑞團體決賽屢立奇功,幫助中國隊奪得了冠軍。而在這次為國而戰前,他曾給好友,也就是白民和的角色原型寫信說:“從全隊角度講,男隊正在危難之時,我理當助一臂之力,和大家同甘苦,共患難,從國家的角度講,培養了我多年,這正是我報效祖國的機會。但說實話,我心裡真有點虛,真怕打砸了,對不起大家。不過,請你們相信,隻要上場,我一定會拚命的……”後來到了1995年,他在肩傷很嚴重的情況下,還是代表中國隊參加了單項的比賽,在最終被淘汰時,撅折了球拍,或許也是在和自己努力堅持到此的種種,做一個告别吧。
王遙的這位原型人物叫王浩,并非是後來大家比較熟悉的“二王一馬”中的王皓,王浩是一位世界冠軍,可他曾經的這些努力和付出、他在關鍵時刻為國而戰的信念、他為傷痛所累最終不得不告别國家隊的這段往事,可能已經不那麼為人所知了。乒乓球作為我們的國球,曾經湧現出了這麼多的世界冠軍,也有着十倍百倍千倍為了這個運動付出了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時光,最終卻并沒有打出成績的人們。應該說,每一位選擇了乒乓球運動的職業運動員都是可敬的,因為這是個起點太高的項目,前人已經積累了如此多的成就,哪怕很有天賦,很努力,也不見得能夠走到頂峰,哪怕是成為了世界冠軍,如果不是其中最優秀的那屈指可數的幾個,可能也沒有為大衆所了解。可他們依然前赴後繼,成為金字塔上的基石,成為舉國儲備力量的一員,成為陪練、基層教練、乒乓球館經營者、乒乓球器材銷售者,等等,是每一位從事着這項運動、愛好着這項運動、從業在這項運動産業中的人們,共同鑄就了中國乒乓今日的輝煌。這項運動帶着我們民族站起來時最初的自信與榮耀、推動過世界格局改變的大事件、中國乒乓球隊多年來一直把“祖國榮譽高于一切”作為集體的信仰,付出無數的汗水與努力,一次又一次捍衛了國球的榮光。或許網絡上也有一部分虛虛實實的“陰謀論”、“小道消息”的内容,但如果是藉由電影而對這項運動感興趣了的網絡鄰居們,在更加深入地去了解有關乒乓球這項運動和中國乒乓球隊這個集體後,希望還是能更加相信那些不必去揣測和傳言的呈現在所有人面前的事實,從中汲取到一些鼓舞的動力,一些積極向上的東西。
其次,我想說的是電影裡沒有着重去強調的關于95年世乒賽落戶在天津的一些因果往事和其背後的意義,95年中國乒乓球隊在經曆低谷後重回巅峰,一舉拿到所有七個項目的冠軍的一些時代意義。這部分因為自己以前記過私人筆記,所以就直接偷懶複制粘貼過來了。
天津市在當時,想要去申辦一項國際體育賽事來提高城市的影響力,謀求更好的發展,同時,也是為北京申辦2000年奧運會打前鋒、尋找一些經驗。在原本的計劃中,想要努力争取落戶在天津的是97世乒,然而伴随着成功申辦了95世乒的南斯拉夫的分裂與戰亂,在時任國際乒聯帶頭人狄村先生的争取和斡旋下,95世乒最終改為在天津舉辦,緊迫的時間意味着更多的挑戰,從賽事的組織策劃,到全新的場館的設計修建,然而天津市克服了這一切,從1961到1995,從北京工人體育館到天津體育館,時隔三十四年後,終于在本土成就了中國隊重回世界乒壇的巅峰的另一個傳說。
1995年的中國正面臨什麼呢?曾經體量最大、一度輝煌的社會主義老大哥在1991年底無聲無息地解體了,從此外部壓力給到仍舉着紅旗的中國更多,而解放思想、改革開放的過程也在進行和摸索的路程上遇到了一些現實的困境,三亂、四熱、四高、四緊、一亂現象出現,國企亟待改革,通貨膨脹率居高不下,在難能可貴的和平與生機勃勃的發展之下,社會、經濟、民生、外交,一切都面臨着伴随發展而來的問題,有人有信心、有人在質疑,關于它們隻言片語的探讨與讓人關心與振奮的世乒賽的新聞夾雜在一起,能讓對那個時代有所印象、但還年幼到不足以去接受生活壓力的我,在回溯往事時更感到,那時的人們或許也需要一些令人振奮的消息,需要更好地認識到中國人行,即使面對西方世界的強國,隻要方向堅定,方法正确,我們就仍能在競争中取得勝利,體育賽事,尤其是我們一向懷着深厚感情和榮譽的國球,在此時此刻,在這一次多年後的家門口的全面翻身的大勝仗,想必也一樣是擁有着不止是針對球迷朋友的感染力與感召力的吧。
在這次世乒賽後,天津電視台制作了一部我個人特别喜歡的叫做《共享陽光》紀錄片,它極為用心,時長有45分鐘,包含了很多不常見的鏡頭和視角,我個人強烈推薦感興趣的朋友看一看:
共享陽光:https://www.acfun.cn/v/ac37574969
這部紀錄片包含了很多關于世乒賽期間各種人物的采訪、賽事的記錄,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想看世乒賽而已經因絕症去世的小姑娘,她捐獻了器官、為世乒賽捐了零花錢,而她的父親則抱着她的遺像觀看了比賽,滿足她的遺願。我看到各國運動員和工作人員在比賽之餘抱在一起唱歌跳舞開party,在疫情的第三個年頭後,那些透過古早的鏡頭傳出來的人們毫無隔閡歡聚在一起的快樂,真的特别感染人。曾經促成世乒賽落戶天津的狄村先生已經不在人世了,在紀錄片的結尾,在友誼地久天長的音樂聲中,我看見受邀前來的狄村夫人得到了感謝與尊重,在離開時眼角帶淚。
中國與中國人民帶着真切的熱情,周到地歡迎和招待了每一位來客,想要把最好的一面、最好的一切送給大家,想要讓全世界感受到我們的真誠和好客,永遠對幫助過我們的人們心存感激、對交下了友誼的老朋友倍加珍惜,我曾以為這是08奧運時才有的,然而回溯更久遠前的曆史,我看到95世乒時的我們,帶着别無二緻的精神風貌,已然展現了這一切、表達了這一切,這不能不讓我為之動容和感懷。
時至今日,我們看到北京冬奧會圓滿閉幕,成都世乒賽成功舉辦。而世界不再像以前那樣包容了,阻礙與隔閡在加深,像曾經的波黑那樣處于戰火中的國家和地區依舊存在,也許還更多了,許多事情也不再能回到那個欣欣向榮、蒸蒸日上的年代。時代曾給予我們考驗,時代仍在給予我們考驗,總會有一些精神上的存在,仍能帶給人振奮的感動,仍能号召最廣泛的人們團結起來,堅定信念,為了同一個目标去努力,回看那段讓我出于興趣而深入去了解的曆史,我更希望如此,也更堅信如此。
以上是自己在幾個月前紀錄的内容,我相信如果有耐心看到這裡的網絡朋友,如果能對比這些内容,再回頭去看這一部名為《中國乒乓之絕地反擊》的電影,或許能夠對故事所處的時代背景、故事本身的意義和它想要去表達和傳遞的一些精神,它能夠帶給後疫情時代的觀衆一些怎樣的觸動,都能有一些更深點的思考吧。
時間不早了,所以這個雜七雜八的随感就記到這裡吧,如果有哪位網絡朋友堅持看到了這裡,也歡迎趁着這一部确實很有誠意的電影檔期之際,再去感受一次那些“相信”與“支撐”吧,當然,如果能從此對乒乓球運動産生興趣,那就更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