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連着看完了《聽見她說》前三集,然後邊寫又邊二刷了一遍。仔細想來,其實每個故事,每句台詞,甚至每條彈幕,每個工作人員,都值得自己琢磨。

這些短片到底是誰在講誰的故事,想要表達什麼,作為觀衆,能夠接收到什麼樣信息?

01.《魔鏡》

“魔鏡魔鏡,誰是世界上最難看的女孩兒。不用你說,我知道是我。”

YOYO一邊對着鏡子打扮自己,一邊這樣自言自語。

大濃妝,時尚的卷發,閃閃發光的衣服,以及琳琅滿目的飾品。鏡頭裡的YOYO很像如今很多人追捧的“網紅”。

和網紅們一樣,YOYO的眼睛畫得很大,但眼神裡卻什麼感情都沒有,沒有悲傷,也沒有喜悅。

她說,她每天照鏡子的時間平均會在兩小時三十七分鐘左右。驚喜的時候少,失望的時候多。

“我不是對鏡子失望,鏡子有什麼錯,鏡子是誠實的,鏡子是無辜的,我是對自己失望。”

後來,她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就像是自我洗腦一樣。

換句話說,“我不是對彈幕失望,彈幕有什麼錯,彈幕是誠實的,彈幕是無辜的,我是對自己失望”,在YOYO們這裡,其實也同樣成立。

因為對于YOYO來說,她對于自己美與醜的判斷是基于他人的評價。

她認為自己是醜的,是因為中學時期,自己暗戀了三年的班長,給自己起了個外号,“打狗棍兒”。她也曾目睹顔值帶來的紅利:和班花一起上個廁所都是種榮耀。三年間,班花一次都沒瞧過她正臉。

從此以後,她開啟了自己的“逆襲”之路,每天花将近三小時研究怎麼“裝修”自己。

她似乎“赢”了。曾經的班長臉紅地拉着她,昔日班花連連誇她皮膚好,同桌主動提議送她回家……

講述這些時,YOYO的眼神依然不是喜悅,或者悲傷,而是一種大仇得報的病态暢快感。

然而,這些暢快感持續的時間很短,回到家坐在鏡子前,YOYO便被打回了原型:她右眼的雙眼皮貼不知道什麼時候無聲無息地掉了下來,她對當年同桌自信說出“你該植發了”時,這場景是不是就已經落在對方眼中了呢?

YOYO當即吓出一身冷汗,又開始陷入了新一輪巨大的自我懷疑和否定中了。

這些自我懷疑和否定像雪球一樣,從中學時就開始越滾越大,直到現在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于是她終于決定卸妝——其實真正的病态,是一個人壓根意識不到自己處在病态審美中,就像《靈魂擺渡人》中為了奪得丈夫的注意力,甘心被五公子擺布的那個女人。

YOYO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是因為一次幸運的經曆。那次她真的鼓足勇氣去了整容醫院,卻在醫生的勸解下,明白了美或醜,在于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外在,更不是他人的評價。

作為觀衆,我們可以看到演員齊溪卸掉濃妝後的樣子,她的五官并不符合主流對美的定義,但就是一張舒服、大氣的臉。

尤其當作為演員的齊溪出場時,彈幕裡多了很多贊美,“這樣子很好看啊”“齊溪很漂亮”。

贊美固然好。可審美和妝容,其實都是一種非常受時代、受互聯網、受主流審美影響的東西。也許多年後,短片裡的YOYO和節目後的齊溪在我們眼裡都是一樣的(例如香港電影最光輝的時代,王菲在衆多女性當中足夠特别,卻不夠美。而今天再看,卻發現她原來比其他所有女星的都靈動)。

看到彈幕和評論發現,這個短片确實戳中了很多人的心,讓不少女孩意識到自己也漸漸陷入了容貌焦慮的困境中。

不過,也有不少彈幕顯然是深陷其中而不自知,指摘YOYO臉上痘痘可閉口很多等等等等。典型“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吃瓜群衆狀态。卻不知,一旦有人對自己的樣貌評頭論足時,他們也極其容易遭遇YOYO的困境。放過對他人的指責,也是對自己寬容。

同時,短片也有一點比較奇怪。片中宣揚“自信使人美麗”,YOYO勇敢卸妝做自己。但鏡頭一轉,演員的妝容又無比精緻。剛剛給觀衆建立起來的自信,似乎瞬間又被片中讨論的“美麗使人自信”帶走了。

當女性觀衆從鏡頭前回到生活中後,想起這部女性教育片時,也許會微微一笑,這不過是演員的表演罷了。短暫的感動無法真正觸及女性對美的根深蒂固的追求。

但,并不能因為這些小瑕疵就否定這個作品的意義。它是女性導演首次嚴肅讨論當下社會中女性生存困境話題的佼佼者。對于大衆來說,要改變習慣,接受新的觀念,本身就是特别難的。妄想一部短片就能改變,顯然不現實。

那不妨将這部作品看成“抛磚引玉”的嘗試之作。不論在未來,是不是會有一個所謂的“女性獨立”紅利期,多吸引一些導演和作家們,讨論與女性相關的話題,總歸都是媒體推動時代進步的重要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