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和别人講過:“以後我拍電影,永遠不會拍床戲。”别人問我:“為什麼呢?性愛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我則回答道:“性愛确實正常,但同時也很私人。電影是屬于大衆的,畫面上不應該出現這麼私人化的東西。”
我喜歡的導演伍迪艾倫是個不折不扣的老色鬼,雖然他的電影也總是探讨性愛這個主題,但是他的電影裡面卻很少出現性愛場景,這是知識分子的處理方式,想保持體面。但在我的審美體系中保羅範霍文卻是個例外,他的電影大膽,裸露,毫不遮掩。正因這樣,我才覺得他十分真誠。說到這裡,不得不批評一下《色,戒》,盡管我很喜歡李安的這部電影,我覺得麻将桌和舞台場景的時候,展現出來的鏡頭調度很棒,但是裡面的三場床戲的奔放與影片其他部分體現出來的東方含蓄有點不搭,個人觀點覺得這三次床戲不可或缺,但噱頭味有點十足了。當今天看到了作為同題材并且早一年上映的《黑皮書》之後,更加确定了我的這個觀點,而《黑皮書》正是一部從形式到内容都極其奔放的電影,它不像《白日美人》,出現了性愛情節,卻不引入性愛主題的讨論,把性愛等同于欲望,于是堂而皇之地糊弄過去。
性愛是保羅範霍文的作品裡面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一個議題,從《星河戰隊》到《全面回憶》,再到這幾年的《她》都有一場甚至多場激情戲。這部《黑皮書》的主線劇情更是講述了一個猶太女孩靠色誘德國軍官去試圖得到情報的故事。性愛在他影片中顯得既重要,又不是那麼重要。女主角的初夜給了當時志同道合的醫生,但是醫生在結尾的反轉中,才知道他其實是德軍那邊的卧底,并因此想追殺逃跑了的女主角,可在初夜那晚,鏡頭的暖色調下,兩人是那麼的暧昧,親近,他進入了她,她感受了他,可現在金錢利益的誘惑下,醫生将那夜兩人的激情通通忘掉;女主角和德軍軍官發生了關系,并在之後兩人産生了感情,軍官幫助她隐瞞身份,想把她完成任務,是性愛使得保持不同立場的兩性建立了溝通,是性愛讓惡魔變成天使。傳統性愛觀是保守的,當一個人和多個異性曾經發生了關系,我們就可以說這個人是肮髒的,傳統性愛觀是拿“行為”對一個人進行價值判斷。這也在影片中戰後人民對那些所謂的娼妓的暴行中可以看出來。但是保羅範霍文想表達性愛觀與之相反,性愛從來不是獨立的,它是人和人交流工具,關鍵是看使用它的人的内心是怎樣的。内心龌龊的人,性愛的行為就是肮髒的;内心高尚的人,性愛的行為就是健康的。我們無權随随便便地對别人的性愛行為污名化。
在看了他的幾部重要作品之後,我覺得範霍文是個女性主義者,他所創造出來的女性角色都蘊含着巨大的能力。《黑皮書》的節奏非常強,可以被看成一部商業佳作,但是在精彩的情節下,留下了很多私密空間夠觀衆思考,比如一個女人的成長過程就是一部曆史。戰後,女主角去了以色列,和别的男人組成了新的家庭,生兒育女,曾經的激情和往事随風飄去,但是兩個男人在她身體裡已經留下痕迹,這痕迹是不會讓别人知道的,她的丈夫不會知道,她的兒女不會知道,但能證明她的過去,她有過,她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