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戛納電影節閉幕,飄飄很喜歡的韓國導演奉俊昊,憑《寄生蟲》拿下了本屆金棕榈。
沒錯,就是執導過《殺人回憶》《漢江怪物》的那位。
這消息讓飄飄激動又遺憾。
激動是覺得,這也算奉俊昊式影片的一大勝利了——
藝術性與觀賞性并存,又能巧妙植入對社會議題的表達和關切。
遺憾則是,這樣精彩可期的好片,飄飄卻完美錯過它的戛納首映。(放映時飄飄已經回國碼字了)
不過,說起戛納之行。
上回看了胡歌紅毯就急着推送的追星飄,被不少梅粉吐槽太短了。
那今天就來詳細講講飄飄在戛納的所見所聞——
戛納挺小。
安靜的南法小鎮,和隔壁尼斯這種旅遊勝地相比,每年隻在電影節才熱鬧。
還有件挺有趣的小事——
飄飄到達戛納當天,放下行李要去朝聖久負盛名的影節宮(Palais des Festival),途中向一位當地人問路。
結果他半開玩笑地答:“你往海邊走,有個巨大的,很醜的白色建築,就是那兒了。”
哈哈哈哈。
你看,許多人眼中戛納電影節的神聖标志,在當地人這兒,可能隻是個不好看的建築而已。
别誤會,飄飄絕不是輕視這個老牌國際電影節。
隻是,當你真正置身其中,會發現——
将某些标志(影節宮、紅毯)賦予太多光環,反會模糊了電影節本身的意義。
有關電影、藝術的交流和碰撞,可以發生在這座小鎮的任何角落。
不要美化這個名利場。
紅毯,其實沒多長。
更不必妖魔化這裡。
影節宮前匆忙趕場看片的媒體人,舉着牌子在綿綿細雨裡站上幾小時,為求首映票的漂亮妹子,都在告訴你。
不是所有人出征戛納,都為了做毯星。
戛納,就隻是戛納而已。
若真是星光熠熠、群魔亂舞的名利場,怎會擁有如此純淨、綿延千裡的海岸線?
兩天的非正式溜達,讓飄飄重新認識隻在報道裡出現的戛納。
而最後一天,我終于趕赴“戰場”——
由《Madame Figaro》費加羅中國版舉辦的第二屆“星耀戛納”緻敬中國電影人之夜。
酒會設在戛納影節宮頂層的木桐嘉棣酒吧。
裹着小禮服瑟瑟發抖的飄飄,剛到就忘了冷,這裡也太美了吧~
酒吧臨海,傍晚的時候,南法小鎮的天空變成深藍。視野所及,是戛納迷人的海岸線,可以吹到涼涼的海風。
這裡隐藏着戛納的另一面。
沒有白天影節宮附近的熱鬧和充實。
而是甯靜的。
盡管酒會上星光熠熠,但隻要找到一角坐下,就能讓人不自覺慢下來、聊一聊。
也是在這,飄飄見到了采訪嘉賓。
他們來自今年三部入圍戛納的華語電影劇組。
他們中,有的你早已認識,有的,可能隻覺有些眼熟。
而聊過之後,我想說,他們其實是——
身處戛納這名利場,卻好似對閃光燈沒那麼積極的人。
就像飄飄問廖凡——
首映時全場起立鼓掌,燈光聚焦在主創身上那刻,是什麼感受?
他答得那麼坦然:坐在那,我就隻看到電影了。
01 廖凡:主角or配角
酒會前一天,《南方車站的聚會》剛結束戛納首映。
網上反應熱烈,前去看首映的昆汀,在影片結束後帶頭站起鼓掌。
“在老牌電影殿堂裡接受注目,與領獎台上拿影帝,感受有何不同”,飄飄問廖凡。
沒想到他卻完全跳出來,從另一角度給答案——
“一瞬間就被電影抓住了。雖然劇本我已經很熟悉了,也經過了拍攝,但經過一年看到成片, 驚喜還是挺大。
我記得片尾曲有很短一段,胡歌清唱,當時突然覺得挺感動的。”
飄飄愣了下,又莞爾,儀式感這東西,還真不是每個人都有。
比起偏向感受的問題,廖凡似乎更喜歡聊電影,聊起來時,眼裡是有光的。
廖凡聊起《南方車站的聚會》
這樣也好。
飄飄便開始主攻電影話題。
其實廖凡第一次上熱搜,是“空降”式的——
#首位柏林華人影帝廖凡#
廖凡走出了演藝圈裡“戲骨走紅”的一種經典模式。
因某部作品獲得巨大殊榮從而走入大衆視線。這之後,大家最樂此不疲的,是在他的過往中挖“故事”。
而他的“故事情節”是——大器晚成的金牌綠葉。
金牌綠葉很好懂,有實力的配角。
他什麼都敢演,又什麼都能演。
《像霧像雨又像風》中,斯文陰險的海歸吳伯平。
《非誠勿擾2》翹着蘭花指的建國,本人标志性的“狠勁兒”完全消失了。
從有實力的配角,成了有實力有獎杯的主角。
可之後,廖凡偏不按着故事走向走。
他又回去演配角了。
《心理罪》男一号,李易峰
《邪不壓正》男一号,彭于晏
《南方車站的聚會》男一号,胡歌
“所以,究竟是什麼吸引您再次和刁導合作”,飄飄壓不住心中疑惑。
廖凡聽到這個問題,稍微變換了下坐姿,“是啊,為什麼總找我呢”。
抖完包袱,他又一次選擇從電影聊起。
盡管都是刁亦男導演,《南方》和《白日焰火》在很多方面是完全不同的。這一次,刁導的個人風格更極緻了。
看似答非所問,但飄飄猜,廖凡的意思是——
他并沒有重複過角色。
的确,僅是警察一角,人物的故事和塑造都是完全不同的。
張自力是把欲望與掙紮寫在臉上的落魄刑警。
邰偉看似硬朗能幹,卻背負着心理債。
一個人是無法被幾個标簽所诠釋清楚的。“警察”隻是加在角色上的标簽,就像主角配角一樣。
廖凡說,他挑戲隻看故事和合作對象。
但聊到有沒有特别想嘗試的故事或角色類型,他卻說沒有。
對表演這件事,廖凡好像真的沒有規劃。
遇到好故事,就拍,卻不會對某種故事,或某一個角色,有非要嘗試的執念。
這是不是件好事,飄飄也說不清。
演戲固然因為熱愛,但演員也是職業。
想走得更好,規劃,真不是必要選項嗎?
而,沒有執念,是不是代表,沒有往前突破的野心?
但同時,飄飄又始終記得他最後說的話——
“一定這件事,有點費勁兒。 在表演裡,一定,其實是種阻礙。”
采訪後的合照嘻嘻
02 黃璐: 舒緩的節奏感
在酒會上采訪的第二個人,是黃璐。
看到她第一眼,飄飄就因這通身氣派小小緊張了下。
酒會上的全身圖借花獻佛
黃璐一身金屬質感的禮服,金色頸飾,酒紅唇色,妥妥的大女人氣場。
誰知沒幾分鐘就“破功”。
她一坐下,先是看了眼攝像機,然後向兩邊望了望,最後側了側身,向我微笑。
看着這一連串動作,飄飄福至心靈:“你是覺得左半邊側臉更好看嘛。”
仿佛冰山瞬間融化,她一下笑出來:“你看出來啦。”
“是啊,因為我也覺得我左臉線條更好看。”
我們相視一笑,高冷的文藝女神,瞬間變得真實可愛起來。
飄飄看到的黃璐本人,和《演員的誕生》舞台上那個與劉芸合作《親愛的》,頭嗑得讓所有人心中一緊的土氣農婦,完全違背。
也不太像她參演的那些小衆獨立電影裡,帶着憂郁清靈感的女文青。
她很率真,總會時不時抖個包袱,或者來幾句驚人之語。
黃璐自己說,“現實生活裡我挺逗的”。
但飄飄覺得,用“逗”形容不太貼,應該說,她很自在。
作為女演員,她一點也不“繃着”。
這可能和她之前的事業主要在國外有關。
她習慣了與世界各地導演合作,拍獨立小衆的文藝片。而在國外,演員每天的拍戲時長是有限制的。
這有點像按時下班的員工。時間到了,就從工作回到生活。
“我從來不會出不了戲”,她說。
黃璐的戲是以細膩、有層次、無表演痕迹著稱。
《盲山》的白雪梅,從單純的大學生,到麻木的“生育工具”。
她眼裡的光,一點點在消失,最後隻剩深不見底的木和絕望。
而這些或憂郁或沉重的故事,表演方法論偏向體驗派的黃璐,卻是戲演完就結束了。
她甚至還挺少做人物分析,習慣是把自己代入其中,情感就來了。
巧合的是,新片《六欲天》的拍攝過程也沒那麼緊張。
黃璐偷偷跟飄飄說,因為拍攝地在長沙,她經常“下班”後,跑去吃長沙的粉。
“太好吃了,導緻我後來嘴角上火,後期花了好多錢才修掉。”
黃璐愛演戲,但也注重生活的濃。
這是因為對演戲的自信和遊刃有餘。
也因為,她在一個極其輕松的狀态裡。
對内,沒有女演員的任何焦慮感,年紀、孩子,好像對她的演員之路,沒有影響。
而對外,也沒什麼是她堅決排斥的。
商業片、文藝片都能演,黃璐說未來還會想試試網劇,隻要故事有意思。
“偶像劇會演嗎?”
飄飄想起不知從哪個采訪看過,她說終極目标是偶像劇。
“為什麼不呢?”黃璐笑了,“我高中時就很想演《将愛情進行到底》這樣的電影。”
“那,還會回歸綜藝嗎?”
飄飄問這個問題時,有些緊張。畢竟她的首綜《演員的誕生》,就引起一陣風波。
黃璐卻列了一大串,她想參加唱歌綜藝,還有旅遊綜藝。
實力派女演員上綜藝,譚卓、任素汐都發表過看法——
一方面它是個綜藝節目
有很多東西不可控
如果我想到會不舒服
就不會踏試那個
黃璐的聲音又是不同的。
“我沒想過去掌控什麼。開始以為是去演個小品,甚至以為不是比賽。後來的晉級可能由演員有沒有檔期決定的。”
飄飄聽得一愣,實不知這位是心大,還是敢說。
但或許,還是因為輕松吧。
黃璐一直活在自己舒緩的節奏裡。這讓她開心而自在。
而身為一個女演員,這種“無憂”卻顯得有些不真實。
可,若說是人設,那黃璐自己對此也是相信的。
她是能自洽的。
飄飄始終記得一個小細節——
采訪正式開始前,黃璐自然地問了助理一句,要不要補個妝?
哈哈,自然自恰,又有點愛美,憧憬着偶像劇的黃璐,似乎比高冷女神更可愛。
03 吳可熙 :快她娘的紅
如果把黃璐做演員的狀态,形容成“開心就好”。
那飄飄最後采訪的這位女演員,宗旨大概是,不讓自己好過。
說的是她——
吳可熙。
名字聽着陌生?
不奇怪。
她是實打實的低調實力派。
怎麼個實力法?
《海上皇宮》東京短片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獎
《再見瓦城》入圍金馬影後
主演的《血觀音》拿下金馬最佳影片
再看兩張圖——
《再見瓦城》,蓮青。
《血觀音》,棠甯。
很難意識到,這是一個人。
不隻是扮相的區别,更是人物身上傳遞出的故事感。
《再見瓦城》裡,蓮青是夾裹在時代洪流的底層緬甸女孩,為了追求身份認同,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她面孔普通,眼中卻有渴望,更有卑微。
《血觀音》中的棠甯,對比惠英紅演的棠夫人、文淇演的棠真,她身上悲情色彩最濃。
被母親當作性交易工具,棠真名義是她妹妹實際卻是女兒。棠甯沉迷酒性,又心向救贖。
可惜,沒學會半分母親的狠,又不似女兒腹黑,三人中她看着最叛逆,卻是最脆弱的那個。
這樣的棠甯,是嬌貴的、媚态的,可眼神卻很飄乎。
當飄飄見到吳可熙本人,才驚覺,那些迥然不同的角色,是她,又不是她。
她有如棠甯般的優雅。
聲音溫柔,帶些台灣腔調的轉音,卻不甜,多了絲沉靜在裡頭。
聽飄飄提問時,她習慣自然而認真地看向說話人的眼睛,在恰當地方點頭,偶爾微微一笑。
不是刻意的捧場,妥帖又真誠。
吳可熙給飄飄一種,長于家教良好家庭的感覺。
舉止言談,禮貌中帶着真誠,舒服得恰到好處。
但,柔隻是外表,她内心卻如蓮青一般的“倔”。
演員吳可熙,經曆過兩次“失業”。
第一次,拍完《再見瓦城》。
由于飾演的緬甸女孩太真實,她收到了許多類似的東南亞裔角色邀約。因為不想重複,她全推了。
失業整整一年,才有機會演《血觀音》。
可《血觀音》火了之後,相似的劇情又再上演。與棠甯類似的角色邀約不斷,還有些人看過棠甯的激情戲,提出希望她為藝術全裸演出。
吳可熙又一次全拒了。
“身為演員,我不想要重複同樣的角色。”
飄飄注意到,吳可熙說這句話時,放緩了語速,強調每個字。
說實話,這句話已經被太多藝人說到麻木。
但從她口中出來,我卻是相信的。
她演戲很多年,作品卻寥寥可數,但每個角色,又都很不同。
在誘惑頗多的演藝圈,想得清楚,很難。
更難得的是,她似乎還貫徹得果決。
吳可熙的倔,就體現在這裡。
“我希望為了熱愛的東西而活着。我對演戲有很大的欲望。不希望每天做的,是為了掙錢,或者是上班。”
說到這,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概覺得這樣說頗有些天真。
而即便是兩段“失業”時間,吳可熙也沒讓自己無事可做。
她踏入一個新領域——創作劇本。
在她入圍戛納一種關注單元的新作《灼人秘密》裡,她既是演員,還是編劇。
《灼人秘密》,從#me too#運動獲得靈感,以驚悚的氛圍講述了女演員追夢的故事。
每天與文字為伍的飄飄,委實想不到,有一天會在和女演員的采訪中,聊到“寫作的爽感”。
“寫的時候很痛苦,但完成之後的成就感,也真的很特别。”
聽到這,飄飄已在一旁狂點頭。
“每天都是從晚上9點開始非常有靈感,然後熬到淩晨4、5點。”
“寫稿的人,靈感總是在晚上才來”,終于忍不住加了一句(一把辛酸淚)。
得到了她整場最激動的反應——
“是的,就是這樣!雖然很痛苦,但我沒辦法做别的事情,我會盡量降低所有花費精神和體力的事情。因為我會很想完成它。”
“最高紀錄,是十天沒洗頭”,說完她自己先哈哈笑了起來。
而,飄飄卻有些懂了——
吳可熙是個舍得下狠勁兒折騰自己的人。
拒絕時幹脆利落,而面對想做的事,一旦開始,不用别人逼,自己也會時刻自我敲打,不達目标誓不罷休。
做演員是,做編劇也是。
她的野心不寫在臉上,卻刻在心裡。
坦白說,她是這樣有才華、有想法的女演員,不在飄飄預料之中。
但也正因如此——
飄飄首次覺得惋惜,為什麼不紅呢?
但轉念一想。
說不定是因為,紅這件事,目前為止,還不在她的野心裡呢。
吳可熙與趙德胤導演
45分鐘的采訪很短,一眨眼,就過去了大半。
但即便在這短短時間裡,飄飄也愈加清醒地意識到——
坐在對面,和我對話的三人,都是演員。
是的,不是明星,而是演員。
做演員,他們足夠優秀。
做明星,卻不夠“合格”。
一個真正的演員,不管腕兒多大,提起他(她),你想到的,總是角色。
如張自力之于廖凡,白雪梅之于黃璐,蓮青之于吳可熙。
而明星,卻需要演技之外的關鍵詞,來強化他(她)的獨一無二。
這種風格,可以是天生而來的鮮明特質,也可以通過後來的“努力經營”。
坦白說,三人都不能歸類于前者。
而不設标簽的廖凡,關心生活濃度的黃璐,光華内斂的吳可熙,顯然又不屑做後者。
酒會隔天,飄飄踏上返程。轉機的間隙,我拿出手機刷國内新聞。
剛好看到章子怡在戛納參加活動的視頻。
其實今年戛納“親女兒”鞏俐也回歸走紅毯,官方直播給了整整三分鐘鏡頭。
實力與關注度雙赢。
女藝人做到如鞏俐、章子怡,叫演員、明星好像都不太夠。
她們是自己年代的巨星。
戛納就是見證者。
而,現在呢?
飄飄想到問吳可熙的最後一個問題——
怎麼看待不帶作品走紅毯的明星,卻同樣收獲了許多關注度?
她是這麼回答我的——
帶作品來,這很好。因為品牌邀請而來,也很好。最重要的,其實是做好本職。
明星和演員,各有本職,各司其職,聽起來好像沒錯。
但轉念一想,這回答又是如此界限分明。
網絡分化了關注度,圈層偶像流行。演員、明星的界限愈加清晰。
這個時代,已經很難出現巨星。
一個沒有巨星,卻有群星的時代。
也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