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十指連心的痛事大家應該聽說了。

...

最大的感受有兩個。

一是痛。

因為怕痛,許多人都不願點開視頻看。

而是困惑。

對于直播自殘這件迷惑行為,目前有各種說法。但哪一種可以采信?Sir無法确定。

Sir隻知道——

不可理喻的背後,其實有着更深遠的文化成因。

它潛伏在無意識中,等待着被沖動喚醒。

一種,我們習而不察的頑固傳統。

說起《霸王别姬》,首先會想到的是史詩和愛情,然而仔細回想你會發現——

這是一部密集上演着自殘情節的電影。

初次相逢一場戲,就是小石頭表演腦門拍闆磚。

因為小賴子逃跑,觀衆要鬧場子,他一闆磚下去,鎮住了場子,賞錢嘩嘩落地。

...

...

...

在花滿樓。

菊仙被一群無賴糾纏,他又往腦門砸碎一隻茶壺,對方才肯罷休。

...

這幾乎成了他的一項拿手絕活。

在高壓審查時,他也要接過審問者遞來的闆磚,再來那麼一下。

...

自殘是一項在市井中摸爬滾打時,需要掌握的生存技能。

這方面,程蝶衣自小是遲鈍的。

所以總是需要最親近的人來代替他“自殘”——

一次借母親之手。

...

一次借師哥之手。

...

那麼有人會問:

為什麼自殘會如此頻繁地出現,是為了殘忍而故意為之嗎?

你要知道。

雖然看起來荒唐,但自殘行為絕不是“失了智”那麼簡單。

它的邏輯,清晰而冷酷。

最直接的——

圖放過一馬。

比如段小樓,一種類似于壁虎斷尾的逃脫術,以身體為代價從窘境中解圍。

當“斷尾”也不足以脫逃,才是肉身真正難免蒙難的時刻。

在正面沖突沒有勝算的情況下。

自殘,是能讓弱者看起來強大的武器。

注意,隻是“看起來”。

《觀音山》留下了範冰冰最暴烈的一幕表演。

朋友被欺負後,她去和混混們理論,一個弱女子,怎麼打得過?

她抄起酒瓶往腦袋上狠狠來了那麼一下。

...

...

混混們一時間反而慌了神。

...

更經典的有《黑社會》。

大D哥和魚頭标在船上談事情,打手飛機一旁陪笑。

你一個打手憑什麼跟着笑?

大D哥看他不順眼,扔過去一個勺子,讓飛機吃下去。

...

不吃,不給大哥面子。

示弱,又滅自己威風。

隻見飛機把勺子碾碎,倒進嘴裡,目不斜視。

...

...

這一幕,其實就是配角林雪年輕時的荒唐經曆。

那時他初到香港,住木屋,失學,每天混迹街頭,打雜工,打群架。

自殘,背後是底層江湖的生存邏輯。

隻要夠狠,就能出人頭地。

他惹不起的

不服氣嗎?

将來你勢力夠大就不用怕他

...

...

...

這就是好勇鬥狠的邏輯——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連痛都不怕,命都不要,你還敢不敬我三分?

而自殘還有一個原因——

這是一無所有者最後還可以透支的資本。

當一個人對于“債”無以償付的時候,就隻能割讓出自己的肉體——

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

《推拿》。

盲人按摩師王大夫的弟弟在外欠了錢,放債的追到家裡要錢。

王大夫為人老實,有擔當。

健全人弟弟從小被寵大。

- 你借錢怎麼能不還呢

- 我也沒說不還啊

- 那你還啊

- 我沒錢呐

...

王大夫也不是沒積蓄。

可這錢是用來和未婚妻小孔結婚的。

一邊是親生弟弟,不能不管;一邊是未婚妻,也不能辜負。

他是真的沒有别的辦法了,隻能揮刀割向自己的肉。

...

見狀,放高利貸的也留下一句“算你狠”,然後悻悻地離開。

自殘的程度,應當和欠債多少相匹配,略溢出一點為宜。

輕債下輕手,重債下重手。

而世間最重、最難償還的是什麼?

恐怕是父母的養育之恩。

所以哪吒要償還清這筆“債”,也隻能上演最驚人的自殘——

割肉還母,剔骨還父。

...

見識過種種自殘行為,你會發現他們往往都是小人物和弱者。

一個體面的,武裝着權力爪牙的人,怎麼會劃破自己的顔面呢?

當然。

如果自殘可以是一種自衛的武器。

那麼它也可能會反過來被“借刀殺人”,成為一場旁觀者的合謀。

《讓子彈飛》。

悍匪“馬邦德”上任鵝城縣長,惡霸黃四郎跟他暗中作對。

一根筋的縣長兒子老六被當成靶子。

有天老六去飯館吃涼粉,被誣陷吃了兩碗的粉隻給了一碗的錢。

衆目睽睽,百口莫辯。

...

...

...

...

為證清白,老六當着衆人的面開腸破肚。

讓所有人看看他到底吃了幾碗涼粉。

比惡是吧

我TM比你還惡

...

...

挖出來了,有用嗎?

老六端着從腸子裡挖出來的一碗涼粉,讓他們瞧瞧真相。

看客們一下子失了興趣。

一臉漠然,作鳥獸散。

...

...

當自殘,是自證清白的唯一手段。

那麼這份清白,也注定要被染上血的顔色,最終完成旁觀者所期待的,賞心悅目的表演。

而旁觀的人,還始終站在道德的高點——

你不自殘,我是嫉惡如仇的懷疑者;

你自殘了,我立馬上前安慰一句:這又是何苦呢……

當自殘夾雜着明志、壯膽、耍威風等諸多動機。

又包含着實施者和觀賞者心照不宣的共謀。

在“大家都不容易”的含糊語境下。

慘,便成為了一種博得同情和關注的方式。

自殘,也被扭曲成為各種面目難以辨别的表演。

你會說,這些都太極端,太不可理喻。

難道你就沒有主動或被迫參與的“自殘”?

比如,酒桌上的拼酒行為。

犯錯的,要自罰三杯;領導喝一口,你要一口悶。

邏輯都相同——

酒不再是一種愉悅的飲料。

而是弱者,在向權力上位者屈服的特殊儀式。

觀賞自殘者,笑話他們的人。

恐怕忘了自己傷口在痛吧。

...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