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耀之王”(The king of Bling)是對一個美國鋼琴家的美譽,隔着半個多世紀的煙塵,你仍可以在留存下來的黑白影像中見到這位名叫李勃拉齊(Liberace)的鋼琴家,滿面春風,一臉膠原蛋白,即使是一台打字機,都能用他特有的演奏方式,使它靈動喜慶——演奏前在打字機上點燃燭台的作風,引來笑聲,創造氛圍,制造印象。
而這些老派的藝術家,最抛不開的就是世間對自己的贊譽。華麗的舞台表演、高超的鋼琴技藝、一世的全力經營,隻為身後不留污名。在上世紀50-70年代,基圈出櫃,意味着對大衆的挑釁,我們在《斷臂山》《天佑鮑比》《喜宴》随處可見邊緣人物被歧視所以“隐身”的無奈與辛酸。在名利和輿論面前,取向可以遮掩,疾病無可遁形。九十年代的艾滋風暴,讓多少人“中槍”倒下,很多名人也無法逃出這場風暴,像那個洛克·哈德森(Rock Hudson)、皇後樂隊主唱佛萊迪·摩克瑞(Freddie Mercury)、德裡克·賈曼(Derek Jarman)……都無一幸免。人性的欲望被放大,在病魔未至前,所有的放蕩都遭到詛咒,而折射出的是對人性的反思。《費城故事》裡,湯姆·漢克斯飾演的安德魯為一場因艾滋和性向被解雇的官司,最終赢得人性的光環和尊嚴,但耗盡心力,用盡一生,不惜以命讨回正義,不免令人唏噓。白先勇《紐約客》、朱天文《荒人手記》無不記載這一時期與艾滋鬥争的生命挽歌。不難看出,這場恐怖風暴的演繹,使這一群體一度陷入萬劫不複的地獄。
李勃拉齊與自己的小男友斯科特·托爾斯(Scott Thorson)在長達5年的基情中,以讓對方作為其助手、領養兒子的身份,不斷使二人關系趨于正常化。電影《燭台背後》中,斯科特從一個農場來的金發男孩,因一次邂逅,從此鑽入李勃拉齊的閃耀生活當中,不惜整形、放棄個人生活,像一名男寵般被馴養。而基圈喜新厭舊的規則,使那種變質的感情最終無疾而終,斯科特也因放縱染上毒瘾,在被無情抛棄後走上官司之路。原以為影片會以官司來串聯二者故事,結果看到很羅嗦的感情鋪墊,官司隻是劃下句号前,或是溺亡之前的一次無力掙紮,完全不像别的同志電影,放手一搏,是成就全片最好的線索和亮點,也就使灰黯人生有了勵志色彩。
李勃拉齊在影片中出奇地娘炮(queen),像一個披着假發、濃妝豔抹、矯揉造作的貴婦上竄下跳,他對年輕男性的獵豔,以及對斯科特劍拔弩張地驅趕,一點兒看不到他對名譽的珍惜,也看不到紳士的優雅态度。導演有意将其表演誇張化,接近舞台小醜,使其私生活與藝術形象大相徑庭,這種割裂與誇張,仿佛在刻意反襯他病死前那一場相見。身患艾滋、病不久矣的李勃拉齊叫來斯科特,并希望他保守二人秘密,維護他的盛名。在愛惜羽毛同時,既可笑又可憐,但這一幕,導演并未刻意煽情,還是讓很多觀衆唏噓感歎。
這部電影不僅讓我們看到邁克爾·道格拉斯那羽化登仙般神級的表演,還看到一個最不像基的馬特·達蒙那種小心思、小醋罐的生動演繹。他把一個生無可戀、身世凄慘的寄養男孩從懵懂羞澀到沉溺于紙醉金迷、寄生蟲般,乃至最後幾近瘋狂絕望的心态刻畫得極為形象。一個本來頭腦就無太多内涵的小男孩,隻因生理與年齡獲得短時間的青睐,注定在層出不窮走馬燈似的虛浮基圈中失寵。他對感情的破碎,不是去反省和檢讨,而是用最粗鄙的話語去刺激對方,從而也讓我們獲得八卦一樣的信息,李勃拉齊要被狠狠“教訓”一番,才能在演奏中大放異彩;斯科特因吸毒上瘾,由原先的凱歌高唱到大旗不舉,所以慘遭李勃拉齊的嫌棄。很可惜的是,多年過去,我們看到斯科特的整容臉依然帶有李勃拉齊的影子,不知他内心深處對這份感情以及自己的魯莽有無深思和反省,但電影中毫無表示,結局匆忙而草率,李勃拉齊在舞台上翺翔歌唱,如天使般一去無返。
或許所有的同志影片,最終帶給我們的無非就是這種怅惘的情感色彩,尤其表現那個年代,歧視與艾滋構成的弱勢視角,更讓我們上升到了對生命和情感的反複探究。但這部影片老實本分的叙事方式,和帶一點矯揉造作的演繹,其實隻是滿足我們對那個年代信息閉塞的名人世界的隐私窺探,而少了一些藝術性的拔高和升華。
燭台背後 櫃門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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