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枨不戒
作為懸疑犯罪電影,《瞞天過海》的節奏明快緊張,開場就以議員之子被謀殺拉開序幕,接着講出富豪草菅人命的故事,将懸疑感拉到最強。
張鈞甯飾演的喬文娜,出身孤兒院,卻靠着美貌與能力成功跨越階層,嫁給了富可敵國的沙帝,搖身一變成了島上最有權勢的名媛。可就在她爬上人生巅峰的時候,神秘人出現,拿着她與前男友的照片加以勒索。于是,她試圖帶着五百萬來到棉水酒店解決麻煩,卻陷入一場密室謀殺案件之中。昏厥後醒來就變成謀殺前男友明浩的嫌疑人,一朝從山巅跌入谷底。
張鈞甯的出場,首先彰顯的是她的身份。半山豪宅,仆傭成群,低調雅緻卻不失奢華的會客廳,人還沒有出現,貴婦人的派頭已經出來了。跟随鄭警官的視線,我們穿過庭院,終于看到了喬文娜。她穿着淺色的長裙,臉色蒼白,頭發淩亂,雙手無助地環抱在胸前,看起來楚楚可憐,像是一朵被暴風雨擊打過的水蓮花。
許光漢飾演的鄭警官,因為想要大撈一筆,借機成為喬文娜的顧問,通過詢問案件的細節,來找出證據幫她脫罪。鄭警官一出場,就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黝黑的皮膚,花哨的襯衫,嘴裡不停咀嚼着槟榔,時不時伸出的想要揩油的鹹豬手,顯示他是個老油條。而他眼裡迸射出的精光,拿在手裡的雪茄,則燃燒着對金錢的熊熊欲望。
面對鄭警官,喬文娜毫無反抗之力,鹹豬手伸過來,她隻能屈辱躲避;鄭警官拿着她的項鍊獅子大張口,她二話不說就轉賬,隻求能夠花錢消災。這兩個人,一個強勢,一個柔弱;一個地位低,一個地位高;一個充滿控欲欲,一個等待被拯救;一個行使勒索,一個被迫承受。在封閉的室内,一男一女相對本來就充滿了張力,這些身份與性格的強烈對比的疊加,将這種戲劇張力拉到頂峰,讓觀衆和角色共同陷入對未知的期待中。
看到這裡,張鈞甯已經将喬文娜的人設豎立起來了,一個柔弱無助,忍辱負重,受過良好教育,身處絕境仍然維持體面的女人,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電影的故事内核并不複雜,一樁殺人案,牽扯出另一樁殺人案,兩件案子被兇手串聯到了一起,隻要找出真兇,故事就完結了。但電影在呈現上,使用了情節反轉和身份反轉的方法,不斷将已有劇情推翻,不斷推理改寫,呈現出“故事中的故事”的嵌套結構,永遠讓觀衆猜不到下一步。你所知道的真相,都是講出來的故事,你所以為的真兇,隻是一個煙霧彈,在高反轉之下,沒有血漿和槍彈,單純依靠反轉,就制造出了強烈的驚悚感。
在電影的前半段,你有多相信喬文娜,在電影的後半段,就有多受驚吓。張鈞甯在這部電影裡,沒有換衣服,沒有換妝造,她憑借富有感染力的細膩表情,就完成了兩種不同人設的變臉,并在兩種人設之間切換自如,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尹正飾演的明浩,身份是華人議員的兒子性格變态,她明明已經分手,卻一直被其糾纏,無奈之下應約想要了斷這段感情,卻被迫卷入了一場兇殺案。張鈞甯用遲疑溫柔的語氣,小鹿斑比般純潔的眼神,柔軟的眼淚和倔強的反抗,塑造出一朵忍辱負重的白蓮花,讓人不禁憐愛同情。可惜,這一切都是假的。
明浩已在密室遭受謀殺,死人是無法開口的,這一切都是由喬文娜講述的。老謀深算的鄭警官與喬文娜你來我往,用一個羅生門般的故事,将案件的細節慢慢拼湊起來。《瞞天過海》的基調是金錢,節奏卻是時間。鄭警官來到豪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機倒計時,以距離庭審的時間緊迫感,來迫使喬文娜放棄戒備與自己合作,在他的步步緊逼之下,喬文娜的真面目一點點暴露出來。
喬文娜和明浩因為私情遭受勒索是真,但分手是假,真正一直無法放手的不是明浩,而是喬文娜。一方面,她為了金錢地位,打造出愛做慈善的人美心善的人設,借由這個人設成功攀上沙帝,嫁入豪門。一方面,她又戀戀不舍舊情,沙帝在外面沾花惹草,她不能阻止,隻在明浩身上索取情感需求。
喬文娜的這種心态,有個專門的成語,叫做“東食西宿”,說的是齊國有個少女,在出嫁時面臨兩個選擇,東家青年貌醜有錢,西家青年貌美家貧,父母問少女選哪個青年,少女說自己兩個都要,她想在東家吃飯,在西家睡覺。由此可見,喬文娜不管外表看起來多麼知性溫柔,她骨子就是一個絕頂自私的人,她沒有以尊嚴換金錢的契約精神,也絲毫不考慮前男友的心情和處境,隻想滿足自己的所有欲望。她的性格,也不像表現出來的這般被動,不管是嫁給沙帝,還是與明浩的關系,她都是主動的那一方,就算是和鄭警官的交鋒,她也沒放棄掌控權,利用和強律師的電話聯系,無聲地警告鄭警官。
在鄭警官“推測”的第二個版本中,同樣在孤兒院長大,明浩生出了一副藝術家的敏感心腸,喬文娜卻在心中種下了金錢的種子,她要擺脫這種窘迫的處境,她要錢和權,她要得到所有人的豔羨。為了錢,她可以出賣愛情,也可以出賣良心,甚至在最後,她還能出賣自己,将自己最美好的情感和記憶一起抹殺。
在喬文娜的心裡,錢就是一切的通行證,是掩蓋一切的遮羞布,為了錢她能夠付出一切,她也相信有了錢,什麼事情都能被擺平,這種扭曲的心态,即是她犯罪的開端,也是她入局的原因。金錢即罪惡,在這部電影裡表現得淋漓盡緻。
與喬文娜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惠英紅所飾演的虹姐。這個武旦出身的平民老太太,雖然沒有錢,但她有愛,有因愛而萌發的橫掃一切的勇氣。虹姐對所有人都帶着善意和體貼,當她在隧道裡看到淋雨前行的喬文娜,二話不說就請她上車,還把她帶到家裡休息;她相信一切努力都能得到回報,兒子生重病了,她沒有被打倒,而是悉心照顧兒子生活;丈夫失蹤,她不放棄,一遍遍詢問,甚至敢一個人跑到酒會上當衆質問喬文娜。
當一個普通人,對上了權勢滔天的富豪,面臨血海深仇,真相卻被看不見的大手掩蓋,怎麼才能讓正義伸張?是黯然接受自己的無能為力,對着權勢低頭,看着仇人在鎂光燈下談笑風生,在愧疚的噬咬和痛苦的眼淚中度過餘生?還是決不放棄心,收集所有能夠接近真相的細節,團結一切能夠幫助自己的人,決然地做一個撼倒大樹的蚍蜉?虹姐選擇了後者。
很高興在這部電影裡,女性不再是受害者的身份,不再是一個被虐待被侮辱的形象。喬文娜的惡,惡得層次分明,惡得老謀深算,惡得光明正大,她毫不掩飾自己對金錢的野望,也完全不壓抑自己的欲望。
喬文娜的畸形心态,也許并不是個例,而是一種金錢至上的功利主義所帶來的時代病,她隻不過是表現的更為極端罷了。如果她在青春期的時候受過正确的情感教育,如果她在走上職場的時候能夠意識到自己的力量,以她的聰明才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格,将欲望和力量用在自己去冒險開拓事業上,而不是依靠某個多金男人走捷徑,也許,她也能夠收獲堂堂正正的成功和光明正大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