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探索編輯部》,這也許會是近幾年最成功的小成本文藝片。它的驚喜程度遠超我的預期,極具深意的故事内核使它充滿吸引力,卻又注定小衆。看似披着科幻的外皮,但整個故事的重點卻與“科幻”二字不甚相關。
整部電影一直在“真實”和“虛幻”之間來回遊走,着重體現在拍攝手法上。僞紀錄片式的手持攝影風格能更大程度的放大故事的真實感和沉浸感,通常這類鏡頭都會設計成故事中真實存在的一個人或設備來向觀衆展示畫面。而《宇宙探索編輯部》中,雖然很多鏡頭是僞紀錄片式的風格,卻很難去說清“拍攝者”這個角色在故事裡是否真實存在。在故事沒有絲毫神秘要素的前半部分裡,手持攝影的搖晃、失焦、空鏡,以及角色對着鏡頭獨白、和攝影師對話的占比都是極高的,而到了電影後半部分越來越多神秘現象出現後,這種僞紀錄片的風格也逐漸開始淡化,被正常的鏡頭漸漸取代,“攝影師”這個角色也逐漸開始消失,不再和劇中角色互動。這種視覺上的漸變很好的引導了觀衆對故事情節的沉浸,讓觀衆先建立真實感,再打破真實感,陷入對故事情節的懷疑,甚至真的去相信這些超自然現象的原因。至于這個故事中是否真的有外星人存在,電影巧妙地使用了一些含糊不清的設計來規避正面回答。你完全可以用一套合乎邏輯的“走近科學”式的解釋來理清所有故事情節的來龍去脈,也完全可以去相信這背後是真實存在神秘力量在作祟。亦真亦幻,無法辨别,全憑觀衆自己去決斷該如何相信。
而無論故事本身怎樣去解釋,其實都不會影響到這個喜劇故事背後的悲劇核心,即看似失敗的生活究竟要如何尋找意義。這就不得不提到本片的譯名Journey to the West,西遊記。唐志軍明顯就是尋求真經的唐僧;手持可以變長的骨頭、頭戴象征金箍的鐵鍋的孫一通,正是孫大聖;無時無刻不在打退堂鼓的秦彩蓉,象征着八戒;憨厚的扛行李的那日蘇自然就是沙僧。唐志軍作為最虔誠的信徒,一直将外星人視為自己生活的真經。雖然他信奉科學,卻隻是将科學當做一種宗教來看待。他希望能尋求到一個更高等的物種來拯救自己和自己的同類,替自己回答自己生命的意義,等着他人來救贖自己過去的種種過錯。這種對科學以及尋找外星人的狂熱正是他逃避自己的過去的方式,而與孫一通的相遇,這一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難,正是他尋得真經的旅途。他對于自己女兒的死最開始的回應是“不理解、不原諒”,對于藝術和詩歌的态度也是鄙夷和不屑,他隻相信自己的神佛才是唯一的意義。孫一通則和他完全相反,沒有任何文化的底層農村人,不知道什麼科學,寫着一些沒有邏輯但充滿說不出的美感的詩詞,從不追求生命的意義,隻是單純地與自己的生活相擁,就如同無憂無慮從不去理會什麼神仙佛祖的大聖一樣。
影片最後的處理也是我最喜歡的部分,唐志軍終于還是自己寫了一首詩,送給自己逝去的女兒,還有曾經最美好的日子。詩具體寫了什麼不知道,當他看着那首詩,字裡行間包含的是無數的言語,所以他什麼也念不出來,那小小的詩就是他尋得的真經。從此他不再需要去信仰科學,不需要再尋找天外的救贖,他不再是一個永遠在西行的苦行僧,隻是一個父親,一個普通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