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國内有部電視劇叫《黃金瞳》,主人公獲得超能感官僅憑一雙眼就能看透天下文物的前世今生,在古玩市場混得風生水起。《奇美拉》的主人公也有一種能感知并找到文物的超能力。按說這樣一部具有奇幻色彩的盜墓片肯定會充斥着驚險刺激的動作,但本片卻仿佛韋斯·安德森和庫斯圖裡卡聯手,讓全片充滿了慢條斯理卻令人印象的文藝氣息。
沒錯,這個瘦子就是本片主人公阿圖。
火車上的阿圖睡眼惺忪,雙目無神,清瘦的臉上多少有些倔強。姑娘搭讪他讷于表達,小販攀談他意興闌珊,任誰都猜不出他就是意大利盜墓界赫赫有名的摸金校尉,僅憑靈光一閃就能斷定哪裡有财寶的世外高人。
西方人說,上帝給人關一扇門的同時,高低會給人開一扇窗。阿圖既然有分金定穴的高超手段,那自然就得有些備受诟病的小缺陷:長于動腦,不善逃跑。上次被抓就因為盜墓團夥鳥獸散時候他跑得最慢被警方當場抓住。
從号子裡出來的他總是夢到不在人世的女友。女友粲然一笑,在地上撿起一根紅線,再使勁時那根紅線卻扯斷了,美夢易醒,斯人已逝。影片中這根紅線的出現不明就裡,直到最後才發現是如此令人驚豔的鋪墊。
回到故鄉的阿圖被朋友們帶去接風。可上次被抓的他多少有些對狐朋狗友不仗義的憤懑。于是找到了前女友家裡,與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老太太共叙家常,緬懷舊日。
阿圖昔日的女友,老太太最鐘愛的小女兒,一個早已不存在的名字成為兩人的情感紐帶。美好與幸福的回憶也成為全片最溫暖且最能與觀衆産生共情的部分。
本着人盡其才的宗旨,老朋友再次拉着阿圖重操舊業。在一次海邊狂飲的時候他憑借特有的天賦成功找到一處塵封已久的古墓。
說是古墓,實則更像教堂。
精美的壁畫,瓶瓶罐罐,都比不上一尊潔白的女神雕像。阿圖仿佛一瞬間感受到曆史文化的厚重與意大利上古文明的感召,竟然忘記了自身所在癡呆呆欣賞起來。而朋友則野性難馴,手起鏟落把精美的雕像頭顱敲了下來。
當地最大的黑市文物商終于見到了女神的頭像,堪比斷臂維納斯的女神像勢必會給買賣雙方帶來巨額财富。可魂不守舍的阿圖仿佛還未從夢中醒來,把精美的頭像一把奪過,在衆人的驚呼中将之抛入了大海。
如此行為不僅是令團隊蒙受損失,更讓他的人生再次陷入黑暗當中。被逐出團隊的他颠沛流離,被另一夥盜墓者再次招募,不得已之下他隻能入夥繼續盜墓。誰也不曾聊到這次盜墓出師不利,阿圖剛剛下墓就遇到洞口坍塌。
孤身一人的阿圖在黑暗中點亮蠟燭一路摸索。聽不到洞外的營救,看不到前方的道路。幾近窒息的阿圖突然看到窄小的洞穴頂部有一根細細的紅繩。
阿圖在微弱的火光中觸摸着一段紅繩,一點點鮮紅在黑漆漆的洞穴中什麼都不算,對阿圖來說卻是一切。阿圖使勁拉扯這段紅線,斷了。
鏡頭一轉,阿圖夢境中女友拽斷了地上紅繩,隻能站起身來。此時阿圖卻出現在鏡頭裡,走近女友和對方緊緊相擁。至此,影片結束。
意大利女導演愛麗絲·洛爾瓦徹用一種魔幻且驚喜的手法講述了這樣一段關于盜墓賊的故事。
本片既不同于中式盜墓的陰陽五行和玄學風水,又不同于老美那套曆史虛構和動作冒險,阿圖的盜墓經曆與其說是具象的存在,倒不如說是虛化的真實。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歐洲奇幻風格初看之下讓人不明就裡,可偏偏又獨樹一幟,結尾的處理更是令人大呼意外拍案叫絕。
火車上最初見到的漂亮女孩,在中場時候問阿圖為什麼要挪動自己墓葬裡的壇壇罐罐。她們是人是鬼?夢境中的紅繩,在被扯斷一刻竟然讓阿圖逃出險境與女友重逢,這是導演構想還是阿圖最後的願望?
類似于這種明顯有悖于現實的設定恰恰成為本片最吸引人,且最終為角色和觀衆釋懷的點睛之筆。
什麼是奇美拉?
在古希臘傳說中,奇美拉是一種獅頭,羊身,蛇尾的怪物,最早出現于《荷馬史詩》。這種充滿古典文化元素的拼貼怪知識在今天看來都早已不是顯學,而這種落寞的上古知識恰如今時今日的意大利,骨子裡還存留着悠久的文化,現實中卻不得不随着現代文明的進步而進步,在美國和英國的文化裹挾中跟随與蛻變。
這種顧頭不顧尾的變化,不正像奇美拉麼?
影片中阿圖是個盜墓賊。可他卻在見到女神雕像的一刻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成為一個傳統藝術欣賞者和捍衛者。阿圖女友的母親雖不至于老态龍鐘,卻也形如枯槁,大不如前。堅守在一幢屬于自己的老房子裡,陪伴着那些舊日的杯盤碗碟,家具陳設。明知道自己再無力保護,卻也堅守不出,成為老派文化最後的守護人。
兩個人都以情入理,堅守着那份堅守。
影片畫面中到處是沒落與清冷,地中海的浪漫風情被同伴的老車和主人公百無聊賴的溝通所稀釋。傳統的節日,酒後的狂歡,欲言又止的暧昧,大量的細節表現讓人看到了角色與角色之間關系的疏離,社會環境的變遷。
陳舊的狀态下,唯有靠出賣曆史文物的人才活得滋潤和富足,與苦于生計的底層相比,這種靠出賣祖先而暴富的罪惡對比着實令人唏噓不已。
結尾的倉促與離奇,恰提升了作品魔幻浪漫的格調。
陰陽兩隔的阿圖和女友,終于借一根紅線再次走到了一起。我們可以将其視為阿圖臨死前的幻想,也可将其視為小人物借魔幻超越世俗痛苦的唯一途徑。沒有殘垣斷壁,沒有失業與挨餓,沒有對曆史文化的亵渎。
隻有愛與自然,純粹與美好,才能達到人性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