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看過《時光音樂會》這樣的音樂節目。
如果你了解收視,下滑一下曆年節目單,“音樂選秀”絕對掌握了流量密碼,可以做得像05年《超女》那樣龐大。就算《同一首歌》也做懷舊,但那是一群人的狂歡。而《時光音樂會》無賽制,至少讓音樂人的參與期待沒有機制上的勝負欲。具有陪伴感的旁白女聲和音樂人描述的關于時間的特定情境,攜手勾連起觀衆的個人時刻和私密情感。如果音樂環節對老歌的改編屬于音樂人業務交流的範疇,那麼沒有篝火的圍爐夜話則是電台節目的視覺化。其實切中的是,互聯網時代裡的人習慣了生活已經被碎片内容結構,而坐擁整塊時間的分享交流本身就是現世最稀缺的遊戲環節。
少少幾個音樂人在一片蘆葦中間、圍坐在幾摞草垛上,周圍偶有蟲鳴,擡頭看得到星星。這是對過去主流人類社會的緬懷,也就成了對互聯網時代人與人“即使面對面也很疏遠”的抵制。互聯網時代,手機提供了比人更不可替代的陪伴,社交軟件上的年齡、身高、體重讓親密關系流于批量且廉價。但你知道,在浩瀚無垠的大自然中,那種空曠感,讓身處其間的人特别容易面對自己。我迄今覺得最浪漫的情節,是《黃金時代》裡王二扛着陳清揚走過草地,在森林的晨曦中赤裸相擁,感受晨露和水牛的鼻息。那一刻,他們抛棄所有人世的枷鎖,連肉體的交纏也成了純粹精神的附庸,純粹到王二在陳清揚肚子上的一吻足以緻命。
“場域”之中的人會依據自己的對象數量、面貌特點來調節自己的叙述方式。《時光音樂會》有限的觀衆同時也是表演者。以第一期節目為例,他們身處大自然的環境中,輪番講述并展示的音樂裡,《朋友》、《獨角戲》這類釋放個人感受的作品自不必說,因為音樂和故事的關聯,高亢的(如《月亮之上》)、嘹亮的(如《這就是愛》)、明快的(如《蒙娜麗莎的眼淚》)、勵志(如《紅日》)的、宏大的(如《路過人間)》、寬廣的(如《往日時光》)都被軟化為一場傾訴。那個特定節點、特别情境帶出的友情、親情、愛情或者自己過去的追夢情節,所覆蓋的情緒接連從不同側面擊中自己的某個時刻。于是,大緻按年代編排的歌曲由遠及近的走來,開啟的“時間旅行”也足夠緬懷自己的前半生。
第一期節目裡,譚校長第一個出場。講完他和成龍的友情故事,節目呈現出的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香港衆星圍坐KTV、共唱《朋友》的畫面讓人淚腺敏感。對年邁偶像巨星年輕時的容顔隻是好奇,對故人(梅姑)的緬懷才讓人動容。這些對時代的留戀,聲情并茂地呼應了黃霑《粵語流行曲的發展與興衰》和查建英《八十年代訪談錄》理性而完整的記錄。
廖院長壓軸。他用音樂講述的年份是2018年,《聲入人心》讓他第一次有了接觸綜藝的機會,踐行了他推廣音樂劇的使命。《時光音樂會》和《聲入人心》歸屬同一個制作團隊。可以預想《聲入人心》幹淨到純粹的表演、人物關系、制造的美好情緒會平移到前者。後者雖然是垂直到音樂劇的細分領域,但通過大量回國施展拳腳的留學生群體,其實也在回應當今時代。以此,第一期節目播完,完整了從對岸娛樂産業的黃金時代、到内地中生代的文化興起、落到新生代文化上的兼收并蓄。
《時光音樂會》在湖南衛視周五黃金檔播出,目前已經播出了兩期。而《快樂大本營》也曾在周五同時段火爆全國(後來變換時段、還有主持人和節目形态),已經播出了24年。當時如我這樣念小學甚至更小的觀衆都已經長大,漸漸步入人生的中場,成為家庭、社會的脊梁。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候,我們都需要一些停留和緬懷。謝謝《時光音樂會》用音樂作載體,讓我們獨處時也能狂歡。感受這些作品的當下,其實也呼應了海德格爾的“當下”,最終都要面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