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比起“平行時空/另一種可能”還是認為第二段是在第一段時間序列之後,是想象/記憶中的美化/靠在欄杆旁做的夢。坦誠是最大法寶沒錯,的确有通過極端暴露而像魔法一樣使他人親近的力量。但是導演第二段的坦誠是否是真正的、客觀的坦誠,相比之下我認為第二段導演的坦白是虛僞而帶有目的性的。

第一段的開頭盡管沒有任何正反打,觀衆從開頭到咖啡館的場景都處于觀察的視角,但是導演不斷的旁白,甚至在咖啡館中旁邊還在補充劇情(修正是否從此處就開始了),都是在強調“導演”視角的講述。到第二段沒有出現任何旁白,但這可否是叙事的陷阱,是導演講述的延續呢?希靜一直處于一個被觀察(被導演觀察、被觀衆觀察)的客體狀态,而在第二段也明顯在導演“篡改”的主動下更加被動,而這樣虛假的、為接近而接近的坦誠是凝視的罪惡。看似是另外一種可能性,但是導演将控制權掌握在自己手中,這不是完全客觀的走上另一條路,而是有目的性的操縱。

導演的坦誠在第二段一開始對于希靜畫作的評價,也就是第一處最明顯的修正,便開始顯露出虛僞——他所說的評價不是從畫作中來的、不是從第一次見面中來的,而是從第一段中的可靠傾訴“我沒有朋友”中來的,因而擁有完全的、對希靜來說不正常的自信(希靜:你憑什麼對别人的畫作下這樣的評價)來構建叫做“似曾相識”的海市蜃樓,才能夠洋洋得意誇誇其談噴薄而出,他的坦白不是自滿、自我感動的哄騙式的嗎?從而無論是第一段還是第二段的方式都指向同一目的:欲望,而想到第一段中的奉承或許才是真正的坦誠——哪怕油膩——因為他不知道讨好該怎麼做,這是他手足無措的真實反映。未能在一起的結局相同卻是不同程度的被欺騙,希靜仍然是完全的客體。

我不知道在酒館中告白場景的刻意、用力的表演是否是硬擠出的真誠的憑證。

在導演的美化中還有其他幾部分——在咖啡館中聚會的場景。第一段中兩位姐姐多次言辭刻薄地提到導演的八卦傳聞、厭女言論、結婚事項最終把事态推向無限的尴尬,第二段中被美化成為“我們都是您的粉絲”“完全不像傳聞中那樣,很斯文呢”的美好評價;第一段中聲稱千杯不倒卻在第二段中輕易趴下,怎麼不是一種人設的堆積和表演呢。導演自己趴到地上又站起後的聲稱“我很喜歡這樣演戲”,脫褲子的相似鬧劇橋段也可類比成表演啊。赤裸是“很斯文呢的”情緒壓抑後的發洩狀态。

第一段從咖啡館離開後,門口和街道空無一人;第二段一同離開後,門口有老闆吸煙——對話——告别,在街道上有突然騎車路過、目擊二人的向希靜打招呼的人,這是導演渴望二人關系見光、被目睹而穿插進去的角色。而他為什麼想要被偶然地目睹甚至誤會,我覺得處于過暧昧期的人懂得都懂。

第二天的見面會第一段給了非常長的鏡頭來暗示會場冷清,座位寥寥幾人;第二段沒有室内場景卻給出了導演的叙述“因為看到【學生來得很多】所以講了很多”。第一段中導演斥責主持人的聲音回蕩在空落落的會場、吸煙時主動向女生傾訴轉變為第二段中他人在交談中為導演抱不平、指責主持人,是他想要獲得他人認可和幫助的脆弱心理投射。

我覺得,導演的幽靈從第一段起便和觀衆一起觀賞這段記憶。因而有旁白的部分、添加的部分,而第二部分則是幽靈顯靈的過程,繼續思考、美化、改寫結局的作夢。所以結局是相比之下在所有虛僞中最真誠的東西。因為結局是放棄得到/擁有的結局,它可能還是自大的(觀看導演的電影何嘗不是在滿足一種ego)、欺騙的,但是它是放下的——真正的坦誠不能擁有,那麼虛假的坦誠也不能,所有的似真似幻的感情隻能停在雪裡。

後半部分夢而前半部分醉,夢和醉是兩種審美的狀态,其區别在于,前者是用夢的面紗來遮蓋人生的悲劇面目,使人沉湎于夢幻中,後者是一種痛苦狂喜的狀态而讓人在放縱中揭開人生的悲劇面目。究竟哪種更好不得而知,畢竟洪尚秀也沒有指出“這時對,那時錯”之中何者是這而何者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