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下午看的,影廳内就我一個人包場。

之前我也在香港呆過一段時間,香港是一個很“糾結”的城市,相信很多人都有同感,一方面很發達,一方面又特别傳統,看看高樓林立的中環與香火旺盛的黃大仙就可窺知一二。

這部電影表面上講的是死亡,本質講的是破與立。講死亡的電影不少,要麼側面,要麼喜劇,可能死亡太沉重,如果再整得悲戚戚焉就不太好了,比如之前的《東北告别天團》。總之很少有直面死亡的電影。

我們的文化裡對死亡一直是避諱的态度。我之前就寫過,我們的傳統文化最大的缺陷,就是對死亡沒有一個交待,不管儒釋道哪一家,關于死亡都是語焉不詳。

過年期間去朋友家作客,友人的兩個小孩争玩具,其中一個孩子争不過然後大叫,我打死你。朋友把孩子教育了一頓,大意就是大過年的說死多不吉利。孩子一臉無辜懵逼,他當然不知道“死”意味着什麼。

我想這應該是生活中大家都有經曆或遇到過的事情,在我們的傳統文化裡,有兩件事一直是特别忌諱的:一是性;二是死亡。男歡女愛以後再探讨,本文主要想談談中國人對待死亡的态度,也就是“死亡觀”。

在我們的文化裡,對待死亡都是避而不談的,不管是小孩子還是大人,仿佛都在避諱死亡這件事。逢年過年不能說“死”這個字,因為不吉利;選車牌号手機号,不喜歡4,因為諧音死。家裡有老人去世了,也叫喜喪。小孩子問大人,死亡是什麼呀?大人往往搪塞過去……總而言之,對待死亡,我們都在選擇一種逃避的方式。其實生老病死,這是自然規律,任何人都逃避不了的。哪怕将來的科學能讓人永生了,但在我看來如果打破了生老病死這個規則,那可能會是災難。

為什麼我們會忌諱死亡?因為我們的傳統文化裡,對死亡沒有解答。就是說從古至今,我們對待死亡的态度都是避而不談的。對比一下外國的宗教,他們都會給死亡一個解釋,比如天堂地獄,比如永生等等。反觀我們,雖然也有什麼閻羅,但充其量隻是一種心理安慰。就像我們總是燒香拜神,是因為信仰嗎?其實是想和神靈交換,或者說是一種美好的期待或想像。

就拿我們一直遵從的儒家文化來講,儒家文化裡涉及死亡方面的也是隻言片語。”顔回死了,已經六十多歲的子路也忽然有了遲暮之感,于是問死。孔子安慰他若生得圓滿,何必牽挂死的問題?《論語·先進》:“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傳統文化對待死亡也是沒有一個自洽圓滿的解答。儒家文化主要講究仁義,從死亡的角度怎麼看仁義?殺身成仁,舍生取義。我想這就是我們大多數人對待死亡的态度,似乎死,不能白死,總要換取點什麼,通俗講就是死的值不值得?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

不記得在哪看過一篇報道,說國人死亡前一年治病的花費,大概占了一生所賺得錢的百分之八十五。假設你這輩子賺了一百萬,那麼你臨死前一年為了治病,就花掉了八十五萬。由此是不是也能看出我們對待死亡的态度:好死不如賴活着。

總體來看,我們的文化,沒有教我們與死亡和解。從現實來看,大多數人的死亡都是兩種:要麼不得好死(不是罵人的貶義意思),要麼不了了之。既然人都要死,我們體面尊嚴沒有遺憾的赴死,是不是更圓滿呢?

當然我們也可以從其它文化裡求得一些解脫,比如佛教,佛教講的是輪回,死亡隻是身體的消失,有人說佛教并不是我們真正本土宗教,那我們再看看道教。對于死亡,老子采取一種自然主義的豁達的态度。“飄風不終期,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于人乎?”萬物生于天地之間,複歸于天地之間,死亡是必然的歸宿,這是自然而然的,也沒有什麼不好的,所謂“有生必有死”,“盛極而衰”,“物壯則老,老則死”。老子認為,死亡對于我們不過是一種自然而然的規律罷了,如同我們會誕生,會呼吸,會奔跑一樣。這樣就決定了老子是不會排斥死亡的,“死亡”隻是生命中的一件平常事。

可以看出道家講求的是對死亡的超脫,死亡不過是一種經曆的過程,它同這個過程中的每一步一樣,我們不需要對它作特别的解釋,而儒家講求的是對死亡的重視,就是死得值不值。

正是因為我們總會想着死得其所這個問題,所以都無法坦然面對死亡這件事,心裡會想着,我這麼死了不值得,不甘心啊。從這個角度也正好能解釋了我們為什麼功利心那麼重。所以再求生這件事上,我們付出了太多!但死神是不會和你讨價還價的,不是嗎?

《論語·顔淵》:“商聞之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草木一秋,人生一世,生老病死,自然規律。希望我們能生死看淡,與死亡達成和解。

如何打破傳統呢?我之前寫過一篇文章,供作參考吧。

我喜歡牛肉,但并不喜歡牛,也不是讨厭牛,而是對牛敬而遠之。我出生在農村,很小的時候被一頭牛撞倒過,并沒造成嚴重後果,其實都算不上頂撞。隔壁鄰居家養了一頭牛,我想摸它跟它玩,誰知牛輕輕一轉頭就把我碰倒了。從此母親教育我,看到牛要離的遠一點。

摔過一跤的疼痛讓我明白了牛這種動物表面很溫馴,可是力氣很大。不過我又迷惑了,牛那麼大的力氣,為什麼會被一個小小的樹樁拴住?

鄰居家的牛平日就拴在屋子後面的空地上,更進一步說是栓在一根小小的樹樁上,那個樹樁直徑最多不會超過十厘米,比我兒時的胳膊粗不了多少,在我看來,在力大如牛面前,那根小小的樹樁比我還要弱不禁風,牛隻需要使用小小力氣就能獲得自由,可是牛為什麼不會掙脫跑掉呢?

後來我還真就問過鄰居大爺,牛那麼大的勁兒,為什麼會被一根小木頭栓住?你大爺就是你大爺,他告訴了我答案,解開我心頭之惑。

大爺說,這牛是從小買回來的,買回來之後就拴在那根木頭上,它也掙紮過,但畢竟是小牛,力氣不夠,久而久之,便不抵抗接受了現實。

我恍然大悟。小牛長成大牛,但脖子上的那根繩子并沒有消失,而是愈發地栓進了心裡,越勒越深,因此哪怕僅僅是一根小小的木頭,都能讓牛寸步難行。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我非牛,怎知牛的想法?

我是站在上帝視角去看這頭牛的,從小被栓在小樹樁上掙不脫,然後慢慢的放棄了掙紮認命了,多麼的可悲可笑。

那麼,假設我是一頭牛呢?卡夫卡變成一條蟲子,現在我變成了一頭牛。

在我很小的時候,某一天我離開父母,突然來到一座陌生的村莊。一條細小的繩子套進脖子,然後栓到一根細小的樹樁上。

愛玩是兒童的天性,我不想被栓住,我想去玩,想去田野山間裡自由奔跑。可是我沒想到,那根細小的繩子和樹樁卻那麼結實牢固,我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濟于事。

我不想認命,原諒我這一生不羁放縱愛自由。

後來的某天,我終于成功掙脫了繩子和樹樁,可我還沒走到田野,便被人發現了。我被牽了回來,一頓毒打在所難免,更難受的是整整兩天沒給我喂草喝水。你體會過饑餓的感覺嗎,那應該是所有感受之中最痛苦的吧。我渾身無力卧在地上,喉嚨發出悲鳴。

我認命了,我太弱小,無力對抗命運。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我又能去哪呢?田野山間風景秀美,可也處處隐藏危險,被拴在這裡,至少有吃有喝,不必風餐露宿。我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并愛上了這種命運。

于是,我心甘情願被細小的繩子栓住。世人笑我太笨蛋,我笑他人看不穿。

牛生如此,人生何嘗不如此?

拴住牛的是樹樁和繩子,栓住你的是房子車子妻子孩子位置票子……這些東西和繩子又有什麼不同呢?誠然,不論是牛的繩子還是我的票子,至少都是表面的東西,一頭牛隻要想掙脫一根小繩子,其實易如反掌。

既然如此容易,牛為什麼不掙脫?因為牛的心裡還有根繩子,這根繩子更牢固更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