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版《彷徨之刃》,是一部觀感超過預期的電影。此前我已讀過東野圭吾的小說,也看過都由竹野内豐主演的日劇版、日影版,對這個故事按理說是駕輕就熟了。但在看這部電影時,依然會有股憤怒從心底爬出來,化作父親長峰那耗盡全身力氣、掏空靈魂的嘶吼。
對比日版的壓抑與諒解,國版《彷徨之刃》多了一份不管不顧的銳意。從手刃王天笑到向謝宇開槍,長峰誓要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去複仇,到最後也沒有原諒惡童、堅決不和解,讓人解氣。

自出版到改編成電影,這麼多年來,《彷徨之刃》都極富争議性。原因無他,就是因為它探讨的話題既敏感、又有代入感。每個人在看的時候,應該都會代入一種處境:如果你是這位父親,女兒被未成年男生淩虐殺害,你該對這些人渣複仇嗎?
影片的核心沖突,源自未成年犯罪者所受到的懲處與受害者家屬無法安撫的悲痛之間巨大的裂痕。
王千源演的李長峰是個普通的單身父親,他與女兒小芊相依為命。直到一個雨夜,三個混混在路上随機襲擊了小芊。長峰滿大街搜尋失蹤女兒的蹤影,等來的卻是次日警局打來的電話,他們在江上找到了她的屍體——被兩個男生強暴、注射過度劑量的毒品、每寸皮膚都殘破不堪。難以承受的痛苦快将長峰徹底撕裂,從破碎的指甲和手臂的針孔上,他都可以看到女兒生前遭遇了怎樣的淩辱。

由于對方是慌亂抛屍的新手,警察很快就找到了當晚的車輛和車主。與此同時,李長峰也鎖定了兩個少年之一的王天笑,在他家裡,長峰看到了女兒被性侵、淩虐的錄像。這種事他們已經幹了很多次,更可怕的是,對方的語氣輕描淡寫,似乎一個女生的死不算什麼事,是幾天後就會被忘卻的意外罷了。就算被抓,也不過如此。
少年的惡行令人發指,更令人憤怒的是,他們可能會因年齡而不被處以極刑。一邊是心如刀絞的父親,一邊是天理難容的畜生,長峰瞬間燃起了複仇的怒氣,開啟了他的複仇計劃。
随着湧動的惡意,電影将少年犯罪的問題揭示而出。
王景春演的老警察梁軍在緝拿長峰時,就常常陷入自己的回憶中。在他的從警生涯中,經曆過一起很兇殘的案件,三個12-14歲的男生合夥霸淩,為一台遊戲機打了一個男孩十多個小時,将他淩虐緻死。被抓後,他們挨個說“我才12”、“我13”、“14歲判不判刑啊?”梁軍隻能看着他們說笑離開,他們敢做這麼聳人聽聞的事,就是因為妄圖利用年齡來逃避刑事責任。

梁軍那句“犯罪哪分大人還是小孩啊,都是壞人”,直指罪惡的均等性——未成年人犯罪,從來不是個例,時時刻刻都在發生。但為什麼總有人要以“孩子和大人不一樣”的理由,把罪惡區分成三六九等?就是因為這種區分,讓加害者得到保護,而受害者家人的悲痛和憤怒卻無處宣洩。
所以梁軍對長峰是同情的,這也是他這個角色形象之所以複雜的根基。在理性的判斷下,也有感性的抒發。無數悲痛的經曆,讓他理解長峰的所作所為,在情與法的天平上掙紮。直至最終的态度,表明了他對未成年人犯罪的零容忍。王景春把這種深層次的無奈,诠釋得非常到位。
“法律會制裁他們,也會給他們機會。沒幾年,就能出來結婚、生子。但不管判多少年,都抵不了他們的惡。”正因如此,長峰才選擇了複仇。他絕非是簡單的快意恩仇,而是對正義無法實現的抗議。王千源嘶啞、無力,整個人強撐着快被掏空的表演,将内心的彷徨與焦灼展現得讓人感同身受。

從幾個家庭的“對照組”中,我們也能感受到電影想引導的,對未成年人犯罪問題的深思。幾個少年犯雖然有着各自不同的家庭背景,但他們都存在各自的問題:有的是父母不管教;有的是本來價值觀、生命觀就很成問題,出了事還雲淡風輕;有的還受到不良環境的影響。這些家長們雖然沒有親手犯罪,但卻用實際行動,将孩子引向罪惡的深淵。而孩子們犯下的罪責,也是對大人進行一次擲地有聲的“回旋镖”诘問。
“彷徨之刃”究竟意味着什麼?長峰與梁軍在情感與法律之間,内心充滿憤怒和無助,前者更是彷徨在道德和法律的邊緣。面對女兒被少年犯殘忍殺害的現實,他也在是否複仇、如何抉擇自己生死的選擇上,有過猶豫。但哀莫大于心死,女兒被奪走後,他的人生就再也看不見光明了。最後一刻,他克服彷徨,化身為刃,以暴制暴,刺向仇人。
《彷徨之刃》的故事,可能發生在随機的任何一個人身上,正因此,我們都希望長峰能手刃仇人成功。加害者可以洗清過去,重回正軌,而受害者和其家人卻永遠沒有機會了。惡永遠無法消失,加害者們制造出來的惡,仍然會殘留在被害人心裡,不斷侵蝕他們的心靈,一生如影随形。
電影将未成年人罪犯的惡血淋淋地展示在觀衆面前,探讨關于未成年人犯罪中情與理的邊界問題。在大環境之下,完成如此大的尺度和表達,實屬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