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入圍FIRST的《象山發光事件》,會想起9年前那部《中邪》,都以僞紀錄形式,撬動了點類型的創作枷鎖。
複盤全片,這個故事本身自帶攝影機的參與邏輯。先是各類采訪,把我們誘入真實語境,一直處于懷疑的氣氛中。最後再反轉認知,構建出沉浸、有參與性的恐懼感。僞紀實框架,包裹了一系列虛構的元素——民科的神秘主義、上山後晃動的手持鏡頭、環境噪音、民俗與方言台詞。這部電影并不完美,前段需要觀衆付出很多耐心,一些線索的鋪陳也稍顯刻意,但它至少敢于冒險,用新鮮的創意,給觀衆帶來驚喜和驚吓。

國産恐怖驚悚片,一直是被大部分觀衆戲谑、卻又在市場上短缺的電影類型。背後的原因無需多言,懂的都懂。但就算限制客觀存在,又有多少糊弄事的導演,反複拍着那些廉價、沒有任何質感可言的片子?當年的《中邪》、今年的《象山發光事件》,都是對類型的挽尊。
電影開場,帶着一種“民間獵奇+走近科學”的鄉野怪談感。十年前,一次超自然發光事件,導緻張鵬的好友大頭神秘失蹤。2023年,攝制組找到張鵬,重回事發地象山,探訪當年的事件,同時也拍攝一部找尋真相的紀錄片。聽着小沈陽全然轉型出演的男主張鵬,用低沉陰郁、偶爾驚惶的語調,回憶過往的疑點,語焉不詳的不安感始終萦繞在影片前段。
随着鏡頭深入霧氣彌漫的西南深山,攝制組一路看到散落的詭異元素,比如寫着23數字的石門素描畫、地上的黑色印記、奇怪的嗡嗡聲。而在與當地人的接觸中,受訪者對當年事件也給出諸多不同的描述。越來越多的受害者被挖了出來,包括大頭的父親、小敏的媽媽、李建,讓調查陷入重重謎團。

直至他們進入藏在深山裡的秘密洞穴,發生的事開始颠覆認知,攝制組、張鵬也突然扯下了自己的“面具”……自以為操控全局的人,不過是更大棋局裡的棋子。
在此不多劇透,但可以說的是,最終的核心設定揭曉後,反轉來得非常猛烈,近乎是種快速颠覆并重組此前一切細節線索的方式。第一層真相揭開後,又迅速被第二層真相覆蓋,并墜入身份迷失、人性異化的深淵。
我們這才發現,前面那些詭異、不對勁的地方,一個個也都串起來了。原來邏輯鍊是合上的,形成閉環。除了驚悚恐懼感之外,還會産生恍然大悟的觀感。

《象山發光事件》整個故事得以成立,離不開它僞記錄的形式。導演利用了觀衆對“僞紀錄”的固有認知:粗糙即真實,搖晃的鏡頭、昏暗的光線、非職業演員的表演、煞有介事的專家訪談、對都市傳說異聞元素的挪用。攝影機不僅參與叙事,也間接參與表演,帶着觀衆進入到對真相的探尋。
所有元素,共同構建出一個看似可信、卻又吹彈可破的“民科”語境,迎接之後的反轉洗牌。在主流電影圈裡,這種嘗試必然是小衆、格格不入的,但也因此有它的珍貴之處。
小沈陽改頭換面式的轉型,則是電影得以成立的第二個必要成因。看前段時,還會疑惑他為什麼要出演這麼一部“三無”僞紀錄片,眼神躲閃、佝偻着背,氣質大變,完全甩掉身上的喜劇标簽,這是意欲何為?
但随着劇情推進,執着探尋真相這層表象下,開始滲出令人不安的異樣感,比如他對山路過分熟悉,對突發狀況莫名冷靜。直到人物塑造最終完成,從崩潰疲憊到陰冷算計,再到歇斯底裡,積壓在他心裡的絕望、憤怒與徹底的虛無,一口氣宣洩而出。能直觀感受到,小沈陽确實為這次表演下了功夫。

電影裡有個專家采訪穿插貴州地戲表演的段落,可以被視作全片“民俗+民科”二元一體的縮影,也可視作點明主題的關鍵——“40年代,美國海軍在費城搞強磁場測試,他們用脈沖在船的周圍形成巨大的磁場,一團光過後,船就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它出現在了400公裡以外的地方……表面上不明發光,是位移、是消失,甚至力場導緻,但我們一切認知都是源于人。因為我們是人,我們隻能通過人的眼和大腦思考。”
山洞神秘洞穴裡的磁場,在表層永劫深淵的設定之外,其實也是對身份、執念、人性邊界與局限性的認知,這一切同樣源于人。
我們關心真正的現實,還是過濾、改裝後的現實?道聽途說的現實裡,是否夾雜了對獵奇的潛在喜好?所謂真相,是否隻是另一種更高層面的精密欺騙?而最深的恐懼,并不源于未知的超自然,它源于人本身的欲望,以及對自我的迷失。
不知道這部電影有沒有可以公映的機會,但我希望它能有這一天。畢竟在當下,它确實是個值得被觀看、被讨論的“異類”。不完美、不主流,但足夠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