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一個香港電影的忠實影迷。

但對于一個出生于1988年的中國北方孩子來說,香港電影卻一直伴随着我的成長。

從我記事的時候起,無論是電視台每個周末下午的電影時段,還是家裡人租的錄像帶,抑或是後來同學家的VCD,到處都能看到香港電影,而這其中出現最多的,就是香港動作電影。以至于有一段時間,年少的我固執的認為,隻有帶動作戲的才是香港電影,沒有動作戲的電影全部都該開除香港電影的影籍,當然這是十分狹隘的,但也足見動作戲在香港電影中的重要性。

而香港電影,特别是香港動作電影的輝煌,離不開最拼命的一群人:“龍虎武師”。雖然看了這麼多年的香港動作電影,我也沒記住幾位武師的名字,也沒機會去了解他們的故事。不過這一次,魏君子導演的紀錄片《龍虎武師》,算是給我補上了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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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完這部電影後,我腦海裡閃過的是徐浩峰的著作《逝去的武林》,沒錯,這部《龍虎武師》給我們呈現的,也是一個通過口述記錄下來的“逝去的武林”。

如今各種各樣的網絡梗中,有一個meme是“大人,時代變了”,而這部紀錄片展現出來的,就是一個時代不停變化,武行興起又衰落的故事。

以下是根據片中所有人的口述整理出的時間脈絡

龍虎武師,最早是京劇行當中的一個名詞,但後來卻成了香港電影行業中的一個職業名稱。這就是第一次“時代之變”,由于戰亂等原因,不少京劇名家在上個世紀初從中國北方流落到南方,進而漂泊到香港。京劇的唱腔不被香港市民所接受,但硬橋硬馬的動作卻是非常吸引人的,于是當電影興起之後,京劇徹底沒落,但這些在戲班裡的龍虎武師,像洪金寶、元彪等人,卻變成了電影的寵兒。

武行的第二次“時代之變”,來自李小龍。習武出身的他改變了武行中戲曲的“虛招”,強調接近于實戰的“真打”,這讓武打動作變的更好看,整個香港電影界的武行,也在他的引領之下逐漸改變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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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劉家良來了。作為職業武術家,劉家良讓整個香港電影的武行界變得更加瘋狂、更加的不要命,香港電影也因此迎來了“高光時刻”。成家班、洪家班、袁家班等幾個著名武師帶領的團隊開始了更激烈的競争,也讓整個香港動作戲更加燦爛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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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月盈則缺,随着1997年香港回歸,内地電影市場的開放,香港電影的武師們迎來了第四次的時代巨變,走向了沒落與沉寂,但在一片灰暗之中,仍有錢嘉樂等人堅守和培養新人,守護着香港龍虎武師這個職業微弱的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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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百年的時間裡,香港電影界武師這個職業從耀眼明星變成默默無聞。看這部紀錄片的時候,我一直在心裡感歎時代的變化,也在思考着這個職業究竟為何會輝煌和沒落,而這些,似乎也早就有了“固定答案”。

對于這個職業的輝煌,用片中幾位武行界老人的話說,是因為當時香港電影沒法跟歐美電影比拼技術,但我們缺錢缺技術卻唯一不缺人,于是,這種類似于奧運會的、不斷挑戰人體極限的武打片才會成為全世界人都為之贊歎的一類電影。而在我看來,這其實也跟背後所處的大時代有關系。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是整個東亞、南亞地區大崛起的年代,而在這崛起的背後,靠的就是一種不要命的精神,看看同時期韓國、日本、新加坡的經濟大發展,大多也是一種不要命的精神在背後支撐起來的。但這種不要命,在另一個層面上也代表着技術的落後,亞洲各國大多依靠的還是代工和加工,真正能夠趕超歐美的科技産業并不多。因此,香港電影武行的輝煌,其實就是當時的整個亞洲地區經濟成長的一個縮影。

而對于這個職業的沒落,很多人都認為是因為香港電影在2000年後的沒落所引發的連帶反應。不過這部紀錄片裡卻給出了另一個視角,那就是這個行業沒有沒落,隻不過是開枝散葉,不在隻是在香港市場那一個小水窪裡活動,而是進入了大陸這個更廣闊的市場。

打個比方就是,原本香港電影界就是一個濃度很高的小水坑,大陸電影市場這片水域開放之後,香港這個小水坑的濃度被迅速的稀釋,而這個小水坑裡的分子,卻擴散到了整片水域的每一個角落。就像片中那位内地武術指導說的,“整個大陸電影的武術指導行業裡,沒幾個人不是師承自香港電影龍虎武師的”。

大陸不缺會打的人,因為遍地都是武校,卻缺“會演”的人,龍虎武師們離港北上,其實是提升了整個中國電影市場的動作戲水平,也讓香港電影武行獲得了新生。而這又讓人不得不想起,一百年前北方京劇班南下,為香港開創了電影武師行業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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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百年,竟是這樣一個奇妙的輪回。

影片的最後,向我們展示了幾代武師中的代表性人物,也向我們展示了許多年輕一代的新人。這部紀錄片并沒有像某些人那樣哭哭啼啼的感歎香港電影行業的沒落,而是向我們展示了這個行業的時代變化,以及低谷中蘊含的新希望。

輝煌總會過去,但一個行業隻要有老人肯帶新人,那就一定還有再一次興起的機會和希望,“逝去的武林”終将會以一種新的形勢重新回到我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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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說一句,影片結尾有彩蛋,讓人淚目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