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可夫斯基的影迷應該能從本紀錄片中挖掘出更多的信息,本人了解與觀賞水平都業餘,歡迎友好交流。

本紀錄片在國内的首映是在今年的北影節,但熱度并不高,一個小時出頭一點的時長,票價50元。觀看紀錄片前,我跳躍地回看了盧布廖夫原片,應該是我第二次觀看,記得第一次觀看的時候和做夢一樣,不明所以,但是有些情節記憶猶新,比如開頭的熱氣球,最後的築鐘過程,中途的戰争場面,以及前前後後在潔白的修道院内外人物呆呆站着的辯經段落,記得當時看的時候覺得這段最乏味。再看盧布廖夫,我主要在尋找觀賞它的角度,并期待紀錄片可以給出更多提示與解答。

盧布廖夫這部電影是關于信仰與苦難的,很多評論說它的宗教性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麼濃,但紀錄片的内容表明對宗教尤其是俄羅斯宗教曆史的了解對電影的理解還是較為重要的,不過也提到比起宗教氣息,塔可夫斯基拍出的電影應該更适合用“神聖性”來描述。總之,這樣的信息對我有些安慰,畢竟我對宗教相關的内容基本做不了價值判斷。盡管如此,記得紀錄片中的(塔可夫斯基研究員?似乎寫過相關專著的俄國西裝老哥?)還是說了大段大段哲學領域的很無聊的評論,諸如20世紀初某某哲學家思考如何證明上帝存在,并給出曲折的咬自己尾巴的論述雲雲,基本不能從中領悟到确切的信息。

今天,信仰和苦難兩個詞都沒什麼分量,宗教則更不用說了,我們受到的教育理所當然丢棄了宗教,這造成我理解魯布廖夫的很大的障礙。不過,電影的劇情還是比較清楚的,它作為傳記片,虛構了天賦異禀的魯布廖夫被召去畫聖像畫,期間信仰因為自己的經曆與見聞而受到很大沖擊,一度因為對自己(盡管為救傻女孩)殺人的愧疚而不再作畫與說話,後來目睹男孩帶領衆工匠築鐘,被男孩的創作與成果感化,而終于軟化,邀請男孩同他一起去某某教堂畫聖像畫與築鐘,影片到這裡結束,然後有長8?分鐘的彩色的三一像展示。紀錄片提到,片尾雖然是三位一體畫的部分,也以這個名字著名,但有它自己的名字與背景,叫類似“邀請的晚餐”什麼的名字,大意是神父?去某某家拜訪并被食物招待,三人坐着,中間是耶酥。油管上有人對該畫進行過詳細的講解,大意是該畫作的每一處元素都有隐喻,例如藍色是神性的符号,而紅色是人類?的符号,耶酥穿的衣服一邊紅一邊藍,以及三人坐着,為虔誠的你留了一個座位等等。定性地說,本片暗含的主題是兄弟友愛,魯布廖夫在目睹與經曆苦難後,也許是看見了喚起人們兄弟友愛的可能性,以這種動機再次作畫,畫出了後者稱為偉大的作品。

某些角度,這部電影還是有一些當下性的。例如,我們可以認為今天的人們缺乏信仰,用影片中的說法,魔鬼在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作祟,導緻了敵意啊,嫉妒啊,等等,大的國家層面的,則不好對照了,王公之間的勾心鬥角是我們史記中不少發生的事情,今天不知道對應什麼。但有共同的元素是,高位的人為了建造他們的廟宇,壓過仇人一頭,被更多人景仰,而奴役底層的人像牲畜一樣。那麼魯布廖夫就對應拾起民族信仰的藝術家或者思想家,對照魯布廖夫,這種藝術家以無聲無息的方式,利用上帝給予的天賦,創造一些真善而且美的作品,即使傻子也能為美震撼與感化的,潛移默化之間激發人們的信仰(兄弟友愛?或者用紀錄片的話,上帝存在于人心中,存在于人本身,人應該發掘自己身上的神性)我個人不太适應含有上帝的表述,但紀錄片給出了一個提示,可以繞開上帝,即

1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繼承了列夫托爾斯泰的思想(或哲學觀念)

列夫托爾斯泰在俄羅斯文學的地位常常被用來比喻塔可夫斯基在俄羅斯電影的地位,顯然前者是更廣為認可的。托爾斯泰不同于很多其他俄國的文學家,他信奉以和平的方式回應暴力,而不是以暴制暴,對于那種“有些罪犯是純邪惡的,無可救藥的,因此應該死刑解決”的說法,托爾斯泰是不認可的。我不知道這是否也是托爾斯泰的邏輯,但是紀錄片提到一些因果觀念,即惡行會有惡果,如果在這個世界沒有惡果,也會出現在其他世界,而我們要做的,則是......。我簡單理解為這是信徒們自洽的邏輯,(孔子不是說應該以直報怨,突然想到)。塔可夫斯基繼承了托爾斯泰的觀念,繼承了《戰争與和平》中那種對人對憐憫,并體現在電影中,魯布廖夫的創作全部是為大公們,貴族們服務的,他或許心系(應該說同情)苦難的人們,不論是教徒還是異教徒,不論是美或醜,他都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兄弟友愛,但是并沒有做什麼破壞性或對抗性的事情,而是以藝術創作的方式傳上帝的教,在他看來就是救(造福?)人民的方式了吧。這樣的天才在老塔認為必然很純淨,所以魯布廖夫被刻畫地無比虔誠與真誠。

2 有意删減前後情節,造成情節支離破碎

這是紀錄片揭示的另一點老塔創作的習慣,引援了某俄國作家的說法,但這是大家容易想象的,有點兒像是侯孝賢的反面,侯孝賢據說喜歡前(後?)多留一些時間,而老塔的藝術考量是删掉“多餘”的情節,哪怕會破壞故事的邏輯完整。例如,傻女孩有一段坐在後座上和鞑靼人一起歡快地馳騁的情節,被剪掉了。例如,原開頭可能是三人離開修道院,有個學徒來傳話,也被剪掉了。剪掉這些情節,讓我們第一眼看到的人物實際上以及經曆了不少事情,而很多人物也缺乏一個結局,從窄到寬的與從寬到窄的部分都被剪去了,而剩下中間的一團亂麻的片段式的展開。這應該是被很多人分析過的了吧,隻是我本人看了紀錄片才恍然大悟。看老塔的電影,你能感覺到鏡頭的時空片段外發生了其他的事情,但他不呈現你因果,不制造戲劇沖突,而是以很隐蔽的方法,将故事的表面呈現給你。你感覺人物的内心非常豐滿,意志非常堅定地做這一些事情,但是前後不了解,語焉不詳。魯布廖夫算是情節比較完整的一部作品了,老塔後續作品在這條路上應該是更進了一步,就我看過的潛行者與飛向太空而言,的确如此。

文學上,這麼做的好處是很明顯的,讀者不喜歡你像說明書一樣講些為什麼,怎麼着,更“高級”的文學總是讓你在文本描述的那個空間以外的空間聯想,你會去想作者沒寫的那部分情節是什麼,會想作者沒點明的人物内心是如何想法的。推理小說,哈利波特,被很多人喜歡,因為它們很精彩,很上頭,但是不太會聯系它們到文學性。這也可以從一個角度理解,為什麼老塔的電影文學性很重。

3 老塔似乎被迫删掉(并因此氣憤)的片段

這個片段是,大公當着衆人的面,羞辱他的兄弟(用鞋踩他的頭與臉)。我們看到的唯一正面描寫兄弟嫌隙的情節因此隻有教堂親吻踩鞋的一段。這被删掉了,大概率是審查上的問題,畢竟他們對應俄羅斯的曆史。同樣可能隻有俄羅斯人才會更敏感的,大概是傻女孩跟鞑靼人跑了的情節,我想這是不是對應我們的傻姑娘和日本士官跑了,所以審查上會很當回事。紀錄片還指出一點細節,傻女孩在台階上看鞑靼人反光的甲子後,有個特寫鞑靼人注視着女孩,紀錄片裡的人說,這兩人的對視中有兄弟友愛。我覺得很對,這是當時沒注意到的鏡頭語言,但是當時的注意全在盧布廖夫拉女孩失敗上,沒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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