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日本正處于“失去十年”的漩渦。9月14日,《燕尾蝶》日本上映。
不論什麼時候來看這部電影,都很容易察覺到這是一部關于欲望與金錢,救贖與原罪的電影。
影片通過重點對幾個銀盜主人公在日本銀都淘金的故事,并且很巧妙的通過不同的年齡結構安排,通過一個時段的剖面,向我們展示着淘金人的整個淘金曆程。
但同時也打破了循環往複的怪圈,當我們都以為雅佳将延續或重複古力果曆程的時候,故事偏偏又引向了另外一個方向,把雅佳的後半生與郎做了鍊接。
首先要說的是,在我個人看來,這部影片對中國和中國人是不友好的,裡面銀盜的大部分角色都扮演中國人的角色,而從一開頭,就把這些銀盜描述成來日本貪便宜、為賺錢不擇手段,非常市井的形象,今天暫避家國主義的探讨,我覺得,把所謂的“銀盜”轉換成世界其他任何一個國家的人都同樣适用,甚至就是日本本地居民可能更加适用,況且這些外來淘金人除了許志安飾演的毛虎以外,其他基本都是由日本人飾演,也可謂本色出演。
影片的故事線,通過雅佳的經曆,把幾個主要的主人公古力果、劉梁奎、肖飛鴻和郎拼接了起來。
雅佳是古力果的前半生,但古力果又不想雅佳重複她的軌迹。古力果對雅佳素不相識,是被朋友遺棄在這裡的累贅,古力果本想把雅佳一賣了之,但當她看到被賣之後的境遇後,内心的善念終還是不舍,把雅佳帶回自己身邊培養,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并給雅佳起了名,講述了她和自己哥哥剛到銀都的經曆,好好保護。
她不願意雅佳重蹈自己的覆轍,即使生活再難,她還是想給自己的未來留下一絲希望,而雅佳就是她的希望。
但現實依然殘酷,古力果身上有洗不清的原罪,即使成為爆紅的歌唱明星,但曾為“妓女”,将伴随她一生的烙印,不管她走多遠。就像影片故意設定,從身體裡帶有磁帶的黑幫須藤被踢出窗外,古力果和雅佳離開寄居小屋開始,不管後面古力果她們如何賺錢、辦live house,做歌手,賣唱片,但當記者鈴木再次推開她的房間,留聲機上還播放着逃離那天的音樂。古力果還是那個古力果,又回到了以往的身份。
古力果是的肖飛鴻的理想主義。肖飛鴻是幾位主要角色中最率性而為和天真浪漫的的,眼神澄澈,衣襟敞開,心地善良,擊中别人輪胎後草地上奔呼“是我擊中的”。篝火晚會上,看到淺斟低唱的古力果唱歌時,就像看到了自己理想盛開的模樣,也許就是在那一時刻,他決定給古力果開一家Live house,而不是風俗店,他想抛開古力果的過往,想成就古力果,就像成就自己一樣。
所以,當他們一幫人掙夠了錢,一些回到來時的初衷,“賺夠了就回家”,而肖飛鴻和古力果一幫人選擇留下開了一個Live house,音樂房子,多麼理想主義,即使旁人不住的勸說這個不賺錢,會倒閉,但他也毅然決然堅持自己的理想,甚至為了讓古力果變好,實現自己的理想,不惜做背後的男人,被誤解,被要求不得再和古力果見面,他也毫不猶豫。
他想通過古力果的“變好”給自己正名,他是最想洗去“銀盜”身份的銀盜者,他的理想是不光要有錢,還得要能名正言順。所以,當他聽說古力果如果做歌手需要加入日本籍,首先站出來說,“隻要讓古力果當明星,要我們做什麼人都行”,他太想洗白自己身份了,或許加入日本籍還是他求之不得的。
但現實依然殘酷,到他被警察活活打死,他也沒能換來本地人對他的認可,即使說出,“你們說的銀都,不就是你們的故鄉嗎”這樣的話語,依然不能把“他們的故鄉”變成“自己的故鄉”。
劉梁奎是所有人的欲望,但又是離欲望最遠的人。劉梁奎反複說,等賺夠了錢,他就回去,但多少錢算夠?從他的江湖地位來看,他是不缺錢的,他的欲望是集合了所有人的欲望,也超出所有普通人對欲望追求。小時候,從街頭盜包開始,後面開始制假,自制拿到鈔票的磁片數據準備大肆造假,大發一筆橫财。但攜帶鈔票磁片數據的須藤突然消失,讓他的造富計劃落空。
整個故事中,他都一直在追逐,直到故事中的其他人,肖飛鴻、古力果他們從貧窮到富有,賺錢、當上明星,再從擁有到失去,經曆完大風大浪歸于平靜後,他才從一次和雅佳的偶遇中,重新拿到鈔票的磁片數據,而此時的磁片數據已經被警方破解,沒有意義。
對他的結局,影片留下懸念。或生或死。
在最後一幕,他遇到雅佳之前,狙擊手已經算好了他路過的時間,準備結束他的生命,但雅佳的出現為他的結局蒙上了不确定性,是拿着欲望繼續往前走,還是回頭,繼續往前走,畢竟時間已經過了狙擊手準備的時間,不一定一定死,但回頭肯定在那一刻是能活下來的。
欲望有罪,但罪不至死,應該留有一條生路。
郎是戲中的觀戲人,是雅佳的後半生。如果不是遇到古力果,如果不是古力果在賣出雅佳那一刻的恻隐之心,雅佳很可能就直接踏上古力果的老路,淪陷風塵,當然不排除她也能像古力果一樣,遇上她的肖飛鴻,幫她洗刷過往,憧憬新的生活,但就像古力果無法擺脫自己的前半生一樣,不管什麼經曆,都将一直跟随着雅佳。這樣,就無法讓雅佳成為一個“觀戲人”客觀、隐忍看肖飛鴻,看古力果,看劉梁奎了。而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她也無法成為第二個郎,大隐隐于市。
不得不說,郎是整個欲望社會的“掃地僧”,他最身懷絕技,百步穿楊,冷靜克制,能文能乎,但也最看破紅塵。當破解鈔票磁帶數據,能夠一變十、十變百、百變千,旁邊衆人無不激紅了眼,沉迷于巨大金錢欲望的漩渦之中,而他說,這隻是馬戲團的把戲,“你們會先發财,後被捕”;當面對劉梁奎指命下以及飛虎等人數倍于己的人力對決時,輕松将其團滅,将目瞪口呆的飛虎一槍爆頭。能夠練就如此的本領,能夠如此看淡世事,非十倍百倍經曆的磨難所不能。
正所謂,世上隻有一種英雄主義,在于看清生活的真相後,依舊還熱愛生活。
雅佳也是具備這種特質的,她的經曆為她成為像郎一樣的人做好了預設。經曆成長,她看她的母親,看古力果,看肖飛鴻,看鴉片街,看大起大落,潮起潮平,她當然具備拿起所有榮華富貴的能力,雖然沒有重新買下“Yentown Club”,沒有走上古力果的明星之路,但換個地方或換種方式實現她的榮華富貴是沒有問題的,但實現了之後又怎樣呢?
也許就是看到肖飛鴻的結局後,她透悟了,不管如何榮華富貴,不管如何登峰造極,終将随着一片火海,灰飛煙滅。在肖飛鴻的葬禮上,雅佳拉下胸口跟古力果說,“幼蟲變成蝴蝶了”,正當我們都以為她難以逃開古力果的宿命的時候,她把曾經實現古力果夢想、未來可能實現自己“夢想”的鈔票大把大把扔向熊熊烈焰。這一刻,她抛下了所有欲望,所有執念。
郎鳴響的槍聲,毋甯說是送别肖飛鴻,更不如說是迎接雅佳的重生,隻有這樣的雅佳,才能像郎一樣,過上真正的生活。才能在影片的最後,面對劉梁奎時,她平淡的說“你真是個大忙人”,“我開了一家店,在高速路的那頭”。
影片的最後,當本片飾演古力果的Chara緩緩唱起《My way》的時候,這首原由美國歌手Frank Sinatra在54歲唱響的歌曲,在Chara略顯青澀稚嫩的歌聲演繹下,變化出别樣的境遇與感傷。就像雅佳一般,少年,老成。
如今,結局将至……我走完了自己的路如你所知,是有那麼幾次我開始得寸進尺,貪心不足當我對這一切開始感到懷疑和不安……我曾愛過,我曾歡笑過哭泣過我曾充滿希望,失望而今,當淚痕漸幹我卻發現曾經的一切如此美妙……我走完了自己的路是的,那曾是我的路
最後,不得不說,在這特殊的曆史時期,這樣一部題材電影,很難說沒有對當時時代背景的映射與反思。雖然沒有明說,但影片開頭就說這是一部日元鼎盛時期,銀盜在銀都的故事,言外之意,呈現這部影片的時候,肯定不是鼎盛時期,而與鼎盛相對,就是衰落時期了。
1985年,美、德、日、法、英簽訂《廣場協議》,同意美元貶值,而日本為刺激經濟正采取寬松金融政策,鼓勵外資流入房地産和股票市場。80年代末,大家耳熟能詳的,國土面積僅相當于加利福利亞州的日本,地價市值總額卻相當于整個美國地價的4倍,而一般工薪階層花費畢生積蓄也無力在大城市買房。而後,1991年,國際熱錢獲利撤離,日本房地産市場迅速全面崩潰,個人破産、企業倒閉,陷入蕭條和低迷,人們開始反思。
重複開頭的話,1996年,日本正深處“失去的十年”漩渦。不管是對個人,還是對國家,應該說這部電影都飽含了對欲望的探讨。時過境遷,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你以為變了,但其實沒變。
世界變了,但欲望沒變,人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