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兩天我看了電影《矮婆》,整個觀影過程中我幾乎一直在哭,我很被這部電影觸動,我的成長環境和電影裡很像。
我老家在陝南,就是秦嶺南邊的陝西,我們那多山少資源,我小時候在山村裡長大,我父母那一輩出去打工大多數去山西煤礦,所以我們那塵肺病人很多,初中時班上一個男同學的父親就因塵肺病而死,小煤礦礦難也有很多,經常有人在煤礦上沒了命,我好朋友的叔父就是在礦上死的。
電影裡好多器具,比如筷子簍,老舊的木桌子,讓煙熏黑又花了的牆,我都非常熟悉,我外婆家就是那樣,我爸媽去山西打工時有一兩年也是我外婆帶的我。
我很幸運,非常幸運,在觀念保守的山村裡我爸媽覺得隻生我一個女孩子就行就好,我外婆外公身體還好,我有幸能一直讀書,但我們那百分之八十的孩子都是沒上大學在打工,我很多時候都會覺得隔閡,因為我爸媽在外面打工,我小時候搬家很多,我和我小時候的玩伴分别,上高中時又在縣上,和村裡完全不同的環境,上了大學又在大城市,和縣上完全不同的環境,很多人都有個故鄉的概念,我沒有,我感覺我的經曆稀碎,五歲前在山西,在村裡待了十年,在縣上待了三年,在一個城市待了六年,又到了另一個城市。雲潔坐在火車上聽到連綿不斷的哐吃哐吃聲,飛機飛起的連綿不斷的轟鳴,在公交上四周擠滿的人,在我看來感覺到的都是連綿不絕的恐慌不安。
電影裡每次雲潔在和什麼分别的時候都有那種類似牛鈴又好像編鐘的聲音,那種分别我也看到過好多,叔父因礦難而死的我的那個好朋友,她的癡呆兒弟弟就是在水裡遊泳淹死的,我小學時班上那個很腼腆的男生初中還沒念完就出去打工了,我另外一個好朋友是被她爸媽丢了被現在的爸媽撿到養着的,奶奶病了親戚來勸慰時會說你好好養病,你孫女回來熱熱鬧鬧的,我外婆生病時别的親戚也這樣勸慰過,也說我外婆要好好活着看着我出嫁。電影裡奶奶死的時候,有人在說,逝者安息,脫離輪回之苦,往生極樂,我真的能體會到這些輪回之苦,逝者已逝,留下的人還得活下去,這些話是說給活着的人聽的吧,也算是安慰。奶奶去世時奏起的樂和我們那很像,我們那叫孝歌,原來我小時候聽過那麼多次都不理解,但這次看電影的時候突然理解了,樂聲裡滿滿都是 重要的人消失了那種完全空白的悲怆。
代課老師舍不得同學,語文老師對雲潔很好,雲潔不想自己的作文自己的事被别人知道,老師也不為難,真的很好,奶奶後媽對雲潔也沒有那麼差,不過也沒有更多的關懷,大家生活都很困難,雲潔一無所有,最後睡在奶奶的房間裡,也隻有奶奶那個念想了。爸爸在廣東吃年夜飯的時候敬他自己的爸媽爺爺奶奶,雲潔以後會這樣敬自己的奶奶嗎?會的吧,敬一敬,想一想奶奶,好像自己也沒有那麼孤單了。
這部電影是我看過的,最貼近我的生活的一部電影了,可能也是我電影看得少,我第一次在電影裡看見我能看到的真實生活,希望這樣的電影多一點。我上一個還是在SHE唱的《你曾是少年》裡聽到一點,那歌詞是這樣寫的
你我來自湖北四川 廣西甯夏河南山東貴州 雲南的小鎮鄉村 ,曾經發誓 要做了不起的人 , 卻在北京上海廣州 深圳某天夜半忽然醒來 站在寂寞的陽台, 隻想從這無邊的寂寞 中逃出來。
我覺得這樣的生活,這樣的命運不太應該,那應該有什麼樣的生活呢?我希望分别别那麼多,别那麼動蕩不安,别那麼孤獨,我自己能這樣嗎?城市和農村差别好大,距離好遠,就像兩片大陸那樣隔開了,我不想被隔開,我不想我的生活那麼分裂,我能怎麼辦呢?以後能一直生活在城市,在城市立足嗎?我能在農村生活下去嗎?真的是留不住的城市,回不去的農村,城市和農村被撕裂了,我的生活我整個人也被撕裂了。
我真的很不想現在這樣,可我又有什麼辦法改變這個情況呢,改變農村靠個人是不行的,它需要好多人需要大規模的組織,需要配套的産業教育醫療住房,不能大規模機械化産量的地方需要自己能良好發展的經濟,而不是隻靠服務業,靠直播賣雜糧水果的,世界上不會需要那麼多雜糧水果,不可能所有這種地方都依靠這種經濟。
如果這樣的農村終歸隻能沒落,那能否給還生活在那裡的人一個好一些的出路呢?能不能給小孩和老人一個墊底的良好的照顧呢,塵肺病人能不能有良好的預防和治療呢,農民工小孩能不能在城市裡被照顧好且能上學呢,拐賣人口能不能社會介入杜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