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造天堂

這部電影最直觀的内涵,在于給人展現了一個在一代又一代,各種形式與意義殖民浪潮後的古巴,是一個完完全全的“人造天堂”。比如遊客可以拍照并獎勵被拍攝的小孩一根“紐約産的筆”,但卻覺得他們配不上一分錢;比如遊客可以坐在敞篷車和巴士中,暢遊與海濱街道,這是最直觀的“人造天堂”之處。在遊客眼中,古巴就像是一個遊樂場,它隻存在于人們的出遊之中——它是出遊的一個spot,一個富有異域風情的景點,一個像迪士尼樂園一樣的主題樂園,但卻沒有普通遊客在意它的過往。

2.訴說與被闡述

這部片子的名字《古巴街頭》,表明了這部電影中闡述者,或者說,狹義上話語闡述者的身份——古巴的街頭人民。從他們的表達中,我們得知了:殖民、帝國主義、戰争、**川普和典型的反殖民故事。

這些概念,一方面,如同民族的烙印一般,狠狠刻在每一代古巴人的心中,另一方面,又因為每一代人親身體驗的變化和文化上的洗刷,而逐漸變得格式化和生硬。當拍攝者提問到:“古巴為什麼是這樣”,街頭人民的回答的非常快,幾乎是不假思索“帝國主義”。他回答的如此幹脆、快速、直接,看來“帝國主義”是一個标準又正确的回答。

當紀錄片中的女孩被提問到:“你想做什麼”的時候,她的回答:“做一個女演員”,而另一個女性說:“做一個女演員,你不要演(講述)真實的故事,而要用編的故事。”接着女孩提問到:“如果他們被感動了呢?”,“那你就赢了”。

從某種意義上,這是古巴人民在講述自身故事上話語權缺失的一種隐喻。并不是說編故事是錯的,或是說古巴人民的叙事和闡述是不真實的。這種“編故事”所隐喻的本質,其實是表達在古巴經曆了潮起潮落的各種殖民主義和的帝國主義後,宏大曆史叙事的缺失。影片中采訪到街頭女孩“帝國主義是什麼樣的”的時候,她會以一種非常形象的方式:生活不好、沒有錢、被拉入戰争來描述。這種描述本身是真實且真誠的,但是她并不能真正的闡述什麼是帝國主義,什麼是曾經被入侵和被殖民。當抽象的概念在街頭人民的心中,逐漸被形象化的事件所替代的時候,一個曆史性的、長時間跨度的事件,便會被解構成碎片的“故事”。這些碎片化的“故事”可以是文學,音樂,娛樂等等,他們可能足以代表街頭人民的個人故事,但卻始終無法逃避碎片化和私人化。此時,闡述或者說叙事的意義和目的,逐漸就變成了如何用一個故事去感動别人。那麼當有一天,他們的故事不足以打動别人的時候,他們的話語權又在哪裡呢?而他們訴說這件事情本身上話語權的缺失,是否是人造天堂的衆多原因之一呢?

3.觀看與被觀看

片子中多次出現電影相關的話題,有古巴小孩圍在一起看電影,有一個人講述他迷上電影的經曆,有古巴女孩說她的夢想是成為一個演員。

回到人造天堂的話題上來,在觀影時,讓我出現人造天堂這個想法的情節在于:一個古巴人民談到“消失的古巴村莊”時,說了大意如下的一段話:來古巴的遊客逐漸占有了古巴,這便成了他們(遊客)的古巴。

接着電影中提到了一個觀點:電影是否又是另一種遊客(式)的存在呢?

影片在“遊客”和“拍攝”這兩件事情上其實是出現了互文的。片子中有一個鏡頭講的是一個美國遊客在給古巴的小孩拍照,小孩在拍照結束之後向這個美國遊客索要一些報酬,手持攝像機的美國從包裡掏出了一根筆拿給了古巴小孩。

關于這個行為,美國遊客(拍攝者)是這樣闡述的:“這很好,因為他可以拿到紐約的筆,他可以用它來寫字......我永遠不會給他們錢,因為能被我拍攝是他們的榮幸。”

抛開這位居高臨下的遊客自大狂的行為不談,從另一個方面來講,這是對“電影是否會成為另一種形式的遊客”這個問題,非常生動形象的一種暗示。古巴之所以能成為遊客的古巴,是因為遊客看見了自己想要看到的古巴——他們是觀看者,欣賞者,而這種觀看和欣賞是非常主觀的。這種觀看和欣賞的主觀性,使得一個遊客在按下攝像機快門的那一瞬間,變成了導演。偏激的講,遊客之所以是遊客,因為他們treat Cuba like a prostitude,而電影也可以以講述故事,展示畫面的方式,變成下一個種類的遊客。

4.《古巴街頭》自身的互文與閉環

如果說《古巴街頭》通過展現“人造天堂”,讓我們對遊客的古巴和街頭人民的古巴進行反思,從而進一步讓我們對觀看與被觀看,觀衆視角、導演視角、被記錄者視角之間的關系諸如此類的問題産生了反思,那麼這部影片也必然會在在這個問題上與自己形成了互文和閉環。紀錄片總是會在某種程度上形成一種利用和剝削,我們永遠也無法确認導演所表達的、我們所理解的,是否能夠達到電影鏡頭彼岸的那個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