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哥,你好》太偷懶,抄襲《你好,李煥英》實在像了(包括片名),所以我也偷個懶,把之前的影評“《你好,李煥英》:看賈玲如何将一份數學考卷抄出了語文答案”稍微改動一下就全新出爐了。
上世紀80年代,而立之年的羅伯特·澤米吉斯導演了他的成名作《回到未來》(1985)。年幼的我通過單位大院的閉路電視第一次觀看了它,驚豔無比。年輕的張雨生用《我的未來不是夢》(1988)的歌名與MV向它緻敬,而同樣年輕的陳可辛一定在腦海裡深深的記住了這個故事。
時間來到90年代,已步入而立之年的陳可辛拍出了屬于自己的《回到未來》,那便是《新難兄難弟》(1993),我通過D版VCD接觸了它。韓寒也應該是這一批錄像廳時代觀衆中年齡較小的一位。
時間匆匆流逝,當年輕的韓寒也當上了爸爸,同樣步入了而立之年的他很想講述一個屬于自己的《新難兄難弟》故事,于是他導演了《乘風破浪》(2017),這時我們已經進入了電影院與網絡資源時代。很多次新生代觀衆都因為本片去網上找來了《新難兄難弟》進行複盤。
新世紀來到了2字頭,大器晚成的國内票房NO.1女導演賈玲已年近40不惑,也許是覺得時不我待,她必須在而立之年内完成自己的《新難姐難妹》電影處女作。于是,2021年春節檔的票房冠軍《你好,李煥英》誕生了。
時間剛過一年,一部原名《小伍哥》的電影繼承了這一創作思路,也不知道是出于緻敬還是自嘲山寨,“機智”的把片名改為蹭熱度似的《哥,你好》。連海報都那麼神似。
它也許會再度引起新生代觀衆對于《乘風破浪》《新難兄難弟》乃至這條創作時間線上元老級《回到未來》的興趣。
為什麼我一定要把這四五部電影放在一起來比較?
看看它們的劇情梗概便清晰了:
《回到未來》講述年輕的男主角利用時間機器穿越到過去,幫助年輕而懦弱的父親從強勢情敵手中奪回自己的母親;
《新難兄難弟》講述年輕的男主角莫名其妙穿越到過去,幫助年輕而潦倒的父親追求到富二代身份的母親;
《乘風破浪》講述年輕的男主角莫名其妙穿越到了過去,幫助年輕而潦倒的父親追求到自己的母親;
《你好,李煥英》講述年輕的女主角莫名其妙穿越到了過去,幫助年輕的母親追求富二代,母親卻最終選擇了相對潦倒的父親。
《哥,你好》講述年輕的男主角莫名其妙穿越到了過去,幫助年輕而豪爽的母親追求高學曆的父親,母親最終選擇為了生下兒子犧牲了自己的生命。
四五者的共同三要素是:穿越回過去;與年輕同齡的父親(母親)相識、相知到建立友誼;幫助父親(母親)完成婚姻大事。
所以從故事類型與結構來說,它們一脈相承,甚至可以說是借鑒與翻拍。
那麼《你好,李煥英》《哥,你好》與前三四者有什麼不同?又是什麼創新造就了它的高票房低口碑?
1、故事的内核變了:
前三者均為男性視角,故事的核心在于化解父子間的情感隔閡。特别是《新難兄難弟》與《乘風破浪》,穿越前都交代了父親對于兒子事業的不認同,以及兒子對于父親死闆僵化處世觀的極度反感。
穿越後發生的一切都是為了化解這一隔閡,讓兒子看到年輕的父親也有着曾經的光榮與夢想,反思自己所處年代的市儈與圓滑與父親那一代人正直與豪爽這兩種處世哲學的差異,進而理解現實中已步入老年的父親,并完成對自己的價值觀救贖。
這種内核放到非穿越影片裡是很常見的,我把它們叫做“歸鄉片”,故事無非是男主角因為紅白喜事等各種原因回到闊别已久的故鄉,重新認知多年來與自己一直形同陌路的父親(或者已經逝去的父親),了解他、理解他,繼而找到自己未來的人生方向。
這種影片多為男性視角,數量多到我們一時很難舉出代表作,仿佛印象中幾乎所有演技派男演員都會來這麼一部以證明自己的文藝戲路。而女性視角的同類影片就少多了,以至于我們很容易想到代表作《八月:奧色治郡》。
兩代人情感代溝的内核探讨很容易打動你我,使這類影片快速歸類于家庭倫理片,明顯屬于文藝片。
但賈玲開心麻花三人組卻在《你好,李煥英》《哥,你好》裡對這一内核做了根本性的改變:
片中李煥英與賈曉玲母女間并沒有處世哲學上的巨大隔閡,甚至可以說兩者的價值觀完全是遺傳複刻的,對于雙方的工作生活狀态互相也沒有太大意見,也從未因此産生過激烈沖突與矛盾。
《哥,你好》回到了男性視角,前半段貌似是要讨論小伍與老伍的父子隔閡與代溝,卻又以老伍的老年癡呆症淡化了這一矛盾,
這明顯降低了戲劇中應有的性格沖突。
賈玲開心麻花三人組又是怎樣來彌補這一内核重大缺失的呢?
她用純女性視角的母女親情取代了父子隔閡,她用半自傳的個人情感銀幕再現博得了大家的好感與共情。
《哥,你好》後半段話鋒一轉,講起了極似《你好,李煥英》的母子親情關系,試圖以兒子想犧牲自己來換取母親幸福的情節博得大家的好感與共情。
可以這樣說,賈玲開心麻花三人組降低了這一套路的文藝思辨性,卻成功失敗放大了其中的煽情效果。她他們把《新難兄難弟》與《乘風破浪》這樣的小資情調文藝輕喜劇改造成了一部極度适宜春節中秋合家歡氛圍的大衆喜好的爆笑+催淚親情片。
她開心麻花三人組用貌似抄作業的作弊模式交出了一份全新幾乎一模一樣的答卷。
2、故事的年代變了:
《你好,李煥英》《哥,你好》把故事背景放到了更容易引起大齡觀衆共鳴的80年代大廠大院時代,那裡有我們熟悉的黑白電視機歌舞廳、憑票供應照相館、中國女排技工比賽,還有所有人都懷念的激情燃燒的集體生活。
這與《新難兄難弟》香港貧民窟、《乘風破浪》亭東小鎮的區域小衆化有很大的不同。它的營銷受衆更廣泛,賣點更精準。
3、故事的結局變了:
前三者都是在男主角不改變曆史的大前提下,隻作融入式的推動曆史發展。最終主角都回到了現代,與年老的父親完成了和解。
《你好,李煥英》《哥,你好》中的賈曉玲小伍哥卻以自我犧牲的方式試圖改變母親的曆史,讓她有更多的開心。這很有創意,也頗為感人。
但更感人雷人的還屬結局的反轉,原來年輕的母親也是從未來穿越過去的,她為了讓女兒更開心、生活更自信,配合不知情女兒的演出,隐瞞了這一秘密。小伍哥試圖通過回到娘胎裡扼殺自己(抄襲《蝴蝶效應》)來拯救母親,卻依然未能抵抗住母愛的偉大。這強勢擊中了很多為人母、為人女的淚點。?
并沒有!
天下的母親都是如此的偉大,愛自己的兒女,卻表現得默默無聞……
這一反轉很像是《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與《現在去見你》的叙事結構,通過真相的反轉來感動觀衆,讓熟悉《新難兄難弟》套路的我也不禁為之叫絕。
但吹毛求疵的人還是會用理科生的思維質疑:年輕時代的母親上哪兒去了?被穿越過來的老年母親沖走了麼?還是老年母親的靈魂借用年輕母親的身體再活了一次?這算不算某種形式上的生命剝奪?
這種時空悖論在同類型題材裡充滿了道德倫理陷阱,比如《再生門》《恐怖遊輪》《緻命魔術》《時空罪惡》《前目的地》。《回到未來》等前三部同類影片巧妙回避了這一悖論,男主角的穿越都在自己出生前,不會産生未來的某人取代過去自己這樣一個明顯的倫理悖論。
當然這并不是一部喜劇親情片應該深究的邏輯問題,觀衆看了、笑了、哭了就成。賀歲片是一種商品,并不是嚴謹的科研産物,賣得出去才是第一位的。
由以上幾點改動可以看出,《你好,李煥英》是電影工業人對于上映時間節點、全年齡觀衆需求、受衆理解力與共情力的一次全方位精準預判與産品投放,它是一次教科書般的舊瓶換新酒産品營銷,也是一次以小博大的經典案例。
但換個角度來看,這一切一切還得歸功于賈玲對于母親真情實感的懷念與創作中的全情投入。這導緻了影片呈現出一種全新内核的美,它很單純、很直白,沒有過多的性格沖突與哲學思辨。它隻是天地下最簡單的母女親情,一種人類母系社會遺傳下來的本能式情感。
母愛大過天,唯此而已……
由于《你好,李煥英》去年才上映,《哥,你好》片尾反轉實在沒法抄,自己又想不出更好的點子,結果毫無驚喜,連那個“母親”的背影也可有可無。
為啥《你好,李煥英》那麼成功,而《哥,你好》這麼失敗?
一是沒創意。全片在《你好,李煥英》求變的基礎上加入了《蝴蝶效應》(日記本穿越、回娘胎自殺)的橋段,以及類《魔戒》戴戒指隐身的笑點。看似“創新”,實則大拼盤。
二是沒演技。賈玲和張小斐在《你好,李煥英》中表演自然,而常遠和馬麗在《哥,你好》中卻自帶開心麻花慣有的話劇匪氣,矯揉造作,搞笑還湊合,煽情就被甩出幾條街了。
我們不排斥翻拍,但瞧不起奔着高票房而去的粗仿與山寨。要不我連影評都寫不出新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