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這篇影評在嚴格意義上不算影評,是關于兩個角色心理、人格和戀愛關系的剖析,對于叙事、視聽等方面不做評價。
不要把電影簡化為一條質量坐标軸上的産品,有的好壞感受隻能看個人能不能relate到了。—— Parity
其實《涉海》便是這樣的電影,屬于你能relate便會很愛的電影。如果你是糾結于劇作上細節的嚴謹性和邏輯性,帶着前提性預設去觀看它,那你估計不會喜歡,會産生不成立、割裂等觀感,這是《涉海》必須面對的一類批評。
但如果你是如下這種,那在我看來你的共情能力非常之差,絲毫沒有同理心。
我不以為然,《狗十三》展示了面對成人世界的壓迫後的無奈妥協,《涉海》更多地切入了個人層面的痛苦,以平視的視角去展現離開了那個源頭之後,多麼劇烈的生之痛在折磨着她,折磨着娜娜。
隻有因為原生家庭的陰影而根植在她體内的缺愛感一直頑固存在着,讓她處于戀愛關系中會無比的瘋狂病态,選擇愛的方式異常又自我。
所以用這樣的方式來求證和确認,導緻她後來迷戀上這種“不變”,隻要對方厭倦不關心了,或者是更加愛自我(苗苗怕冷于是不理她),巨大的落差感讓她如墜谷底,無法接受,并繼續瘋狂懷疑這份愛到底還存不存在。
自毀是娜娜自證愛的方式。當她毫不猶豫地拿刀捅向自己,是為了證明自己對苗苗忠誠的愛。如此極端的手段,很誇張是嗎?不誇張。她太害怕苗苗不相信她的愛,這背後是對于失去愛、失去親密關系的深深恐懼。
愛情對于娜娜,是那根救命稻草,也是她瘋狂“釋放”自我的載體。在原生家庭裡未曾得到的愛,渴望在愛情裡得到填補,誤判能填補她那缺愛的無底洞,于是太容易深陷其中。可她哪裡能看透,這些愛如此易碎,隻少不多,一碰就碎掉。
但是娜娜擁有最純粹真誠的愛,交付了最濃烈的真心,她的坦誠與脆弱一覽無遺,“混合着傷口和鮮血暴露在外”。包括扔鞋子,是娜娜在愛裡迅速淪陷的可愛方式。娜娜愛了很多人,愛店長,愛苗苗,唯獨不會愛自己。她也不夠愛自己,當一個人不夠愛自己,便不會健康地去愛别人。
娜娜的出路在哪裡?我找不到,我自己也找不到。我隻能看着她死去,在外面無愛的世界裡遍體鱗傷後走進了永恒的黑暗,是她的必然也是她的解脫。
我都能想像到她的心理,一遍遍用刀劃過血肉的時候,生理上的巨痛在減輕她心理上的痛。她也在感受疼,就仿佛是想強烈地感受到愛一樣,也想感受到劇烈的疼痛,這樣才感受到活着。如此某種意義上,她死去的方式在讓她強烈地活着。
我也能想象到,把自己關在櫃子裡隔絕外面的世界時,她回到了安全感的巢穴。在那個櫃子裡,她起碼“能做自己”,深深浸潤于無解的痛苦。
苗苗和娜娜:瘋狂又脆弱的血之花,逃不過枯萎和凋零的宿命
在看電影的時候,我産生了苗苗是天生反社會人格的錯覺。在我的認知裡,反社會人格是沒有情感的,是無心的。直到在他跟娜娜的這段“虐戀”裡,我才打破了先前的認知。
當看到娜娜跟别人在一起時,他産生嫉妒,付諸于報複,具有非常強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後來演變成了對娜娜的虐待和迫害。這是因為他愛娜娜愛的太深了嗎?也許有吧,但是他更着迷于抓住别人對他的關注,害怕别人搶走對他的關注。稍有偏頗,便要報複。以至于某一天竟變換了對象,演變成對娜娜的虐待和迫害。
引誘苗苗占有欲和控制欲迸發的根源是他自身,引誘娜娜占有欲和控制欲迸發的根源也是自身,區别在于前者向内求,後者向外求;區别在于苗苗對自己的愛隻多不少,對他人的愛隻少不多,娜娜背離;區别在于苗苗更愛自己,娜娜不愛自己。
但是他倆之間是有過雙向的愛的,有過短暫的情感共鳴,苗苗是娜娜遇到的相對最理解她的人。娜娜需要瘋狂濃烈的愛情滋補,需要另一半也瘋狂,所以在苗苗這裡,娜娜體驗到了短暫的從未有過的幸福。
後期的娜娜越來越具有自毀的傾向,娜娜的愛對于苗苗來說越來越沉重了甚至太恐怖了,娜娜愛的方式讓苗苗難以負載,難以承受。在故事的末尾,他被吓到落荒而逃。
這朵花畸形地猛烈生長過,鮮豔地盛放過,但最終的結局隻能是枯萎和凋謝。沒有誰能完全理解另外一個個體,何況是如此具有缺陷的個體。愛導向了孤獨,這是宿命。
你理解不了那些痛苦,也同樣不會理解那“異樣”的幸福。
很喜歡朋友的話:“健康的情感關系當然是好的,但不是每個人都能體驗到。情感關系的很多狀态是不能單純用道德去評判的,它本質上是兩個互相有攻擊性的主體碰撞的結果,所以說人類的愛情是化學反應,并不都一定朝着最安全的方向,但它仍然是真誠的”,對啊,即使很痛苦,但它仍然是真誠的,極度真誠的,幸福和痛苦化為了一體兩面。
曹保平:展現的前提是洞察、理解和共情
在我看來,曹保平比《狗十三》走得更遠了,他的目光注向了更隐秘的個體和關系。
故事裡娜娜對死亡的選擇沒有考慮到任何人,但是曹保平讓我們“這些留在有光處的人,重新理解她的死亡。”
在現實中,那樣的人存在着,但是往往隐藏真實的自我,也找不到求救的途徑,得不到體諒,更多的是污名化和罵聲。
曹保平以平視的姿态展現了,所有幾近赤裸。在此之前我從沒有在大銀幕上見到過哪部國産片做到過,做到這種展現的前提是洞察、理解和共情,而後看到的人被深深寬慰了。有時,理解,就是莫大的寬慰了。
我喜歡的幕後照
11.28補一些其他思考:
我一直看到很多人對這電影批評的點在邏輯上,昨晚得到了一個新穎的角度思考——
他們所謂的邏輯是對于正常人的塑造而言的,這裡面的人物都是極緻的不正常,極緻的人物有極緻人物的塑造邏輯。過分強調邏輯本身是否也是一種權力的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