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為這部電影獻上最誠摯的頌歌。

拉斯馮提爾憑借他天才般的構想與執行,創作出一節晦暗又露骨的變奏曲。舞台劇形式的介入,不可逾越的邊界,勾畫出閉塞的世界觀。直到第二章我才明白:這裡沒有超現實元素。而如此表達也使得接下來“快樂”的日常勞作顯得饒有趣味。實際上,單是探索這個小世界的更多“玩法”,就有足夠的趣味。馮提爾的調度永遠有驚喜,依傍叙事而幻化無窮,從不無聊。如果說《此房是我造》讓我見識了神乎其技的手持失焦長鏡頭,那麼本片就貢獻了我所見過最好的省略式剪輯(elliptical editing);這些鏡頭,要麼營造壓迫感,要麼強調了動作,要麼有效地加緊節奏,絕非炫技式的濫用。 第六章變奏到來。第七章有無盡神采。而第九章則讓一切的情緒盡得升華與釋放。父女相見後,權力系統頃刻調轉,觀衆同Grace一齊坐在上位者的位置,重新審視發生的一切,“換位思考”,你驚奇的發現:一切竟是如此合理。所以才顯得愈加殘酷和黑暗。積壓了三個小時的怒火燒盡Dogville,這是在獨特的舞台劇方位下才能契合邏輯的發洩。

在絮絮叨叨的旁白間,我們得以稍稍窺見人性最深處的醜陋,當然——還有傲慢。

你可曾想過,當我們閉上眼睛——對于瞎子來說,睜開眼睛也無妨——看到的那片黑暗是什麼呢?不妨這樣想,這是一片黑色的荒野,當我們閉上眼睛獨對自我時,在我們未曾出生時,我們看到的都是這樣一片荒野。隐匿在那黑暗中的是惡靈,用基督徒的話講,叫“原罪”。這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用一輩子的時間也洗不褪的東西,用生物學的話講,叫“基因”。就像細胞分化,基因會選擇性表達,人性中藏匿着所有的惡。隻是在不同的生存環境或遭遇下,會誘發不同的表達。且這樣的表達大都不可逆。在權力系統的上位,孕育出傲慢與無知,猛一回頭就召來毀滅之神;在權力系統的底層,隻有極緻的利己,同理心被潦倒麻木,混雜着那些不必觸發就人人具有的嫉妒、貪婪、色欲,最終被毀滅之神毀滅。這就是千百年來人類社會運行的規律。馮提爾設計了一出多麼精妙的社會寓言。用樂觀主義的話講:當你閉上了良知的眼,打開了惡的閥門,就再難以關上。用悲觀主義的話講:惡無所謂有,無所謂無,隻是當你需要它時,它永遠在你的眼睛裡。惡是你一生相伴的密友,而道德才是你纏鬥半生的宿敵。

如果說哪個小鎮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那就是這裡。而這裡和那裡又有什麼分别?我期待人與人不一樣,但我發現這種區别比我想象的要小,小得多,再沒有比這更無力而透徹的體驗了。

妮可基德曼實在是太好了,表演、與風情,都正正好。我想我得再看一遍《神槍手之死》,才能确定哪部才是我的五星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