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具體談論《邊境殺手》的剪輯風格以及它是如何以其獨特的節奏處理影響電影叙事和整體美學建構之前,我們需要先明晰我們所談論的“剪輯風格”究竟是指什麼?在這裡,我需要先界定一下我們所探讨的剪輯概念,以為我們接下來的具體分析建立理論基礎。在這篇文章裡,剪輯指的是從喬治梅裡愛,喬治艾伯特史密斯,愛德溫波特,大衛格裡菲斯,蒙太奇學派以來所發展的一套以鏡頭組接進行叙事的技法,方法和思維,其叙事觀念與長鏡頭美學相對立。因此在這篇文章的探讨語境下,剪輯就是剪輯思維,剪輯美學,一種輯操控情感講述故事的技法,其與電影制作流程的後期剪輯工序區分開來。通過這種對于概念的明晰和界定,我認為在《邊境殺手》這部電影中,導演是有意識地利用剪輯思維來構建的整部影片。《邊境殺手》的剪輯風格所體現的正是老生常談的導演風格或者稱之為作者風格。在這篇文章中,我會分析導演如何利用剪輯技法操控時間與空間去形成獨特節奏去營造一種凝重,壓抑,陰郁的卻又不失巨大情緒力量的,作者的,對于影片主題的表達。
具體問題需要進行具體的分析,我們分析Sicario的開場的前7個鏡頭,從開場來看導演如何通過剪輯确立整部電影的叙事基調。Sicario的開場是一個典型的戲劇性熱開場,講述的是特種兵突襲毒販據點的事件,這場戲要解決的核心在于如何确立全片凝重的叙事基調以及表現特種行動的緊張氣氛。早在出現制作公司标志的畫面裡,緊張凝重的鼓點就開始響起,這是一個音樂逐漸增強的J-cut,對觀衆造成了一個強行帶入電影故事世界的效果,同時持續渲染緊張情緒。第一個鏡頭,是一個遠景,定場鏡頭,長達足足的18秒,這在一般的動作片尤其是特種兵行動的片段是不可能出現的時間長度。往往導演會通過建構性剪輯的局部特寫快切制造緊張情緒,但在Sicario的第一個鏡頭,導演反而選擇以一種極度緩慢的行進方式,将情緒壓下去。第二個鏡頭,長達9秒,從遠景直接剪輯到窗戶特寫,利用建構性剪輯和右聲道的聲音揭示室内空間并利用人影将室内空間和室外空間串聯起來,同時利用遠景——特寫的方式營造空間節奏的變化。第三個鏡頭,長達15秒,導演利用第二個鏡頭的特寫接第三個鏡頭的人物特寫起到空間的轉變。長達15秒的人物特寫也渲染出了軍事行動的緊張和凝重氣氛。第四個鏡頭長達6秒,是一個近特寫,進一步展現人物和車内空間。第五個鏡頭長達10秒,一個中全景,進一步交代車内空間。第六個鏡頭長達6秒,汽車駕駛員的主觀視點鏡頭,其作用是從正面再次交代特種行動的發生空間,主觀視點鏡頭也起到一個帶入觀衆情緒的作用。第七個鏡頭長達3秒,全交代室内空間,在這個鏡頭之後特種兵正式開始打擊毒販。
在上文的具體分析結束後,我們來縱觀這七個鏡頭的剪輯設計。首先是時間上的巧妙設計:在鏡頭時間組合上,第一個鏡頭18秒,第二個鏡頭9秒,第三個鏡頭15秒,第四個鏡頭6秒,第五個鏡頭10秒,第六個鏡頭6秒,第七個鏡頭3秒。我們可以看到時間在不斷地以一種波浪式的方式遞減,而叙事力度和壓力在不斷地以波浪式的方式遞增,最後到達第七個鏡頭,裝甲車破門,鏡頭積累的壓力瞬間傾瀉而出,達到一場戲的小高潮,此時音樂也配合着鏡頭,在第七個鏡頭音樂也達到了一個小的高潮。在整體的節奏構建方面,導演利用這僅僅七個鏡頭便構造出兩個層面的節奏。第一是有關整部電影的,整體的大節奏建構,第二是關于開場戲的局部小節奏建構。首先,在大節奏方面,導演故意不使用快切,利用這些看似冗長的鏡頭時間,營造出了整部影片的凝重,緩慢的叙事節奏。在小的方面,也就是我們上文做講述的,導演利用時間的波浪式節奏,讓觀衆的情緒在一張一弛中進入高潮。然後是空間上節奏的處理:縱觀這七個鏡頭,我們會發現,第一個鏡頭是室外遠景,第二第三個鏡頭是室内的人物特寫,第四個鏡頭是室内的人物近特寫,第五個是室内的人物中景,第六個鏡頭是室外的建築遠景到全景,第七個鏡頭是室内的全景。這七個鏡頭,與其時間上的處理一樣,呈現出了,室外——室内——室外——室内;遠景——近景—中景——遠景——全景;敵我勢力的,特種兵後方包圍——特種兵正面突入——敵人反應等波浪式的節奏力度形态,帶給觀衆多方面,多視角,多空間,不同程度的情緒體驗。綜上所述,導演以精湛的剪輯技巧,巧妙地操縱時間和空間,構建出了一種凝重,壓抑的叙事節奏,形成了對于影片黑暗主題(美國肮髒的政治手腕,墨西哥人民的深重苦難,擁有極強正義感和理想主義的女主角在黑暗軍事政治事件中的無意義掙紮,任人擺布和妥協)的有效化表達。
這篇文章主要以Sicario開場的七個鏡頭探讨了剪輯技法對于叙事節奏感的營造,筆者希望可以通過這篇文章來說明剪輯的力量。理性的抽象分析隻是輔料,感性的實踐體驗才是把握藝術的正道,想要真正領略電影剪輯的魅力,還應當回到電影中去,以剪輯的思維進行觀看和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