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口龍介對于攝影機的理解在《駕駛我的車》中真正貼近了其導師黑澤清“攝影機是記錄正在發生的事件的無限的他者的視線”的理論意圖。《駕駛我的車》繼承了《歡樂時光》中都市空間的選取——城市隧道步入内心,空間漫遊彰顯個體精神的迷離,将《親密》中對舞台表演的機械記錄變成了戲劇《萬尼亞舅舅》舞台上遊離的幽靈,将《夜以繼日》中暗流湧動的車内戲變成了情感審判修羅場。《駕駛我的車》中對于前作的繼承與創新,實現了導演本身視聽語言的一次大膽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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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劇作方面,濱口龍介非常清楚自己的優勢所在,但卻在這次作品中極大程度克制了演員對白的表達。巴别塔式的戲劇排演段落阻斷角色相互交流與建立外在情感關系的可能性,使得觀衆更加在意劇作内部情緒的流動。同時,濱口龍介一貫偏好的工作坊拍攝模式與“不帶感情朗讀劇本”的劇本朗讀會特點和電影中戲劇排演橋段達成現實世界與電影世界的互文,模糊電影邊界,也極大程度提升了演員自身能動性,調動演員情緒,保證了演員情感的真實即興表達。電影結尾,濱口龍介徹底抛棄語言所能帶來的直白力量,通過手語動作緩慢凝聚畫面情緒,試圖實現戲劇舞台,電影叙事,現實世界的三重鍊接,最終也成功完成了一次不同于以往的大膽創作。
...在前作對于愛的原始暴力屬性的描繪基礎上,《駕駛我的車》則更加承認了愛的有限性與複雜性,更加關注個體内心,以語言對白直接指涉出“了解他人,先審視自己”的親密關系内核。同時基于前作一貫對于日式創傷表達的社會主題——“那些幸存下來的人,總是會想着死去的人,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直到永遠,你和我也會這樣活着,但我們必須活下去,一切都會好起來,我保證,我們都會沒事的。”通過劇作文本再一次完成了對于“311”的主題指涉,也是導演對受災群體的一場集體療愈。
...濱口龍介通過《駕駛我的車》證明了自己是一位自我學習能力極強的導演,能夠在以往作品的基礎上對自身進行不斷革新,卻依然保有其作為作者導演的優勢與長處——以演員本身為核心,圍繞大段對白,将演員動作行為用作鍊接,貫徹親密關系、創傷療愈以及在細節中對于偶然性的迷戀,以大膽的演員調度完成了作品在現實空間,電影空間,戲劇舞台空間三重交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