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影過程中,我總是在問自己:這真的是愛情嗎?這,真的能稱得上是愛情嗎?

或許我始終糾結于裹在浪漫外衣下的不平衡:她的秘密、她的聲譽、她這段青春中唯一的一次“放縱”——全都懸在他的良心之上。

安作為公主是一個身負義務、被規訓的女性角色;而喬作為新聞記者,是一個手中握有“選擇權”的自由個體——他可以寫,也可以不寫;可以利用她,也可以放過她。而無論哪種選擇,他都被描繪成“有魅力”、“有良知”的人。而她呢?她能做的隻是信任他,沉默地離開。

浪漫的邂逅實則是一場豪賭。

于我而言,最美好的,其實是初見的那個夜晚。那時他們還不知道彼此是誰——隻是一個剛打完牌的男人,遇見了一個醉酒睡在路邊的女孩。她酒後胡言亂語,說出自己最喜歡的詩句;牽着手走樓梯時因醉酒鬧出笑話。那一幕的“錯位牽手”我非常非常喜歡:兩人手緊緊牽着,他先踏上樓梯,她卻筆直往前走,方向錯開,被樓梯相隔,手卻始終沒放。

她醉醺醺地使喚他幫忙更衣時,他隻是克制地解開衣領上的裝飾蝴蝶結;當她換完睡衣毫不客氣地霸占了床,他把她連人帶被抖落到一旁的沙發上。那一晚氣氛舒緩又帶着一絲诙諧,是我真正感受到兩人之間情感流動的時刻——沒有利用,沒有懸殊,隻有暫時的不設防。

正因為如此,我始終無法真正安心地沉浸于第二日所謂的輕松與歡樂。無論是真理之口前的笑鬧,還是兩人騎着車在羅馬街頭肆意橫沖直撞——越是美好,越讓我無法忽略其間那抹算計色彩。

同樣是“一夜浪漫”的叙事,《愛在》則從未讓我有類似的不安。兩人之間的關系是平等的,他們在這場邂逅中都擁有自由,也都能全身而退。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能坦然地袒露自己,短暫卻真實地,觸及彼此的靈魂。

即便是以上的種種,影片的最後一段無論是兩位演員的表演還是導演的鏡頭語言都十分精妙。

彼此對視的眼神,幾乎要溢出淚水時的輕輕撇頭,未走到彼此身前卻早已投去的目光,彼此舍不得移開哪怕一秒的視線,卻又恰到好處地握住對方的手。那最後一次在社交禮儀範圍内盡量延長的握手,是無聲的告别,讓我想起雪萊的詩 "We meet not as we parted, We feel more than all may see."

影片最後一幕,畫面首先是近景給到公主離開的出口,讓觀衆仿佛處在喬的視角,目送她消失在視野中。緊接着,鏡頭切到仿佛是安的視角,處在出口處對準男主角,他仍伫立在欄杆外、台階下。

喬轉身離開,鏡頭再切,巧妙地将出口和男主同時納入畫面——他處在畫面偏右側,左側留白給出口,讓觀衆心中還存有一絲期待:也許安會再走出來,哪怕隻是再遙遙相望一眼。

男主角開始向觀衆迎面走來,随着走動逐漸從畫面右側緩緩移至中間,完全遮住出口;又再次偏向右側,露出左側的出口空間,挑起觀衆最後一絲期待。他停步,最後一次回望,仍舊空無一人。失望地低頭垂眸、側身、半回正身體,再次緩慢邁步朝前走去,漸漸遠去,淡出畫面。影片結束,兩人的故事也畫上句号。

這一幕的鏡頭調度與節奏處理真的非常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