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影評。是我的困惑。

創傷電影。

對于羅西裡尼來說,這是喪子的悲痛,整部電影建立在羅西裡尼喪子的陰霾之中,似乎從一開始就意味着兒子是要死去的。這是羅西裡尼最令我絕望的電影,他的宗教聖光不再,塵世的苦難一五一十的展現,世人的殘酷,無法被救贖的人們,他們不在擡頭仰望,隻是低頭看着腳下的土地,這片廢墟。
喪子與喪父,于我而言是影片的核心。羅西裡尼向來擅長的正道之光、上帝之光、永恒的力量在這部作品中統統失效,問題是,羅西裡尼有沒有嘗試在這部電影中展現這種類似的力量呢,顯然是有的。力量出現在哪裡,力量存在于廢墟中。弑父、自殺、娈童、宗教的堕落。犧牲、工作、遊蕩,空虛的心靈。力量即死亡。當我看到片尾男孩臉上的淚痕時,他掩面哭泣,始終低頭,餘光看着樓下的廢墟,那種景象太讓我絕望了。我無法想象這樣的情境。

自殺是在回應哲學的根本問題。自殺是對自我生命的終極關懷。廢墟中生長的生命,重建構成的生命,長在邊緣卻努力盛放的生命,這麼努力的生命,卻選擇死亡,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首先得說明,我們無法忽視,這是一部“兒童”電影,同比新現實主義時期的諸多作品中,與之相似的應該是德西卡早年的那部《孩子在看着我們》,正因站在孩童的角度,《德意志零年》的情感顯得異常真實,是令人悲恸的。反向步入死亡,消去所有童真屬性,以創造出一種後戰争時代的人群,在這個世界裡,戰争在持續,人物互相剝削,兒童成為機械的齒輪,轉動,消耗,死亡。
親情的聯結是使人物存活的密鑰,這把密鑰被蓄意遺失後,情感消失了,這種做法與《孩子在看着我們》是一緻的。為什麼情感會消失?在過曝的情感沖擊下,瘋狂行徑會出現,行為是對死亡的召喚嗎?回憶《孩子在看着我們》中,兒子目睹父親的死亡時,那種沖擊力也是巨大的,這種力量與經驗不對比,是無力且絕望的。

所以為什麼遊蕩在廢墟中?空蕩的心靈還是破碎的心靈?死去的是男孩還是觀者的靈?我無法回答問題,我隻能記下我的感覺。遊蕩在廢墟之上的魂靈,是我的魂,墜落砸下的那一攤混着水泥灰塵的血,它應當是紅色的,這片大地應當是血紅的,在廢墟之下掩埋的,是我自己,我在為誰哭泣,為那個死去的陌生男孩哭泣。

為什麼是喪子與喪父?對于羅西裡尼來說,這是喪子的悲痛,對于我來說,這是喪父的悲痛。我會習慣的把自己帶入兒子的視角,我不知道如何面對我的父親,我好像是愛他的,但是我又總是會恨他,甚至想殺死他,可是我一直會碰到諸如這樣的問題:如果他死了我會怎麼樣?我會痛苦嗎?如果我感到痛苦那殺他的意義在哪裡?如果不殺他我會痛苦嗎?如果會痛苦那我活着的意義在哪裡?如果我死去了,我會痛苦嗎?如果隻是一瞬間的痛苦那為什麼不去死掉?我幻想站在廢墟之上,縱身一躍,擁入死亡,向地獄的中心沖去,向下抵達天堂,如果地獄能洗滌罪惡,為什麼天堂不能駐留罪惡?恐懼嗎?深淵不為你而開,深陷地獄的,是來自天堂的孩子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