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鄙人之浅见,这恐怕是最通俗的一部马力克作品吧,平时高高在上的马大仙这回基本上就是在贴地飞行。时空的视野罕见地收回,那些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统统坍缩成那间小小的不起眼的农舍,定格在1939-1943的短暂时光间隙。《隐秘的生活》让我莫名联想到《星际穿越》,当然马力克选择的是一个更为内化、收敛的故事——通过后段的双线叙事,理应同时流淌但未必如此的时间——去表达有关爱的话题(至少应该是副标题之一)。弗兰茨原本和他的家庭像生活在伊甸园一般悠游自在,自然是他的信仰,家庭是他的教堂,每一次拥抱都神圣得像一场宗教仪式,孩子如同天使般游戏不停,“生活如此简单,似乎没有烦恼可以打扰到我们的山谷,我们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运用近似《穷山恶水》中曾显现的黑白历史影像(如图1),马力克直截了当地表明这种唾手可得的平静终究会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望,战争以其投射下的阴影在这个家庭内部实现了一次精准的内爆。战争机器作为强大的不可抗力,冷酷地逐渐切割开弗兰茨与自然神圣不可侵犯的连结,以对话渠道的逐渐衰竭为标志——从亲密无间的和谐状态,到书信式的艰难流转,再到叙事断裂的无法触碰——他如同岩浆缓步冷却般失去与自然喘息的同步——时间的相对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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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格雷厄姆·格林在《权力与荣耀》中言道:“为了善与美而死,为了家、为了孩子或者为了拯救一种文明而献身,这并不难。但是为了懦夫、为了堕落的人而死却需要一个救世主。”是否能将弗兰茨近乎本能般地贴近良知的行为上升到救世主的高度尚未可知,或许亦可以视作他试图用生命遵从惯性般殒落的轨迹“画出真正的基督”,径自地义无反顾地选择一条通向自我毁灭的坎途。在弗兰茨抵达生命终点本该情绪暗淡的刑房里,镜头的视点却兀自迎向从帘底、屋顶、窗中无法抑制渗透的光(如图2)以及在地上蜿蜒成一片的水。画面短暂的沉寂过后,光掠过万物而恣意倾洒,水裹挟时间而奔流不息,徜徉在拥有那恒久伟力的无束介质,以上帝的名义,以爱的名义,以自然的名义,弗兰茨终将和他珍爱的一切在那远山中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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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