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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救援水上飞机航模的热心宠物犬(摄影:Gabriel Shear)

        可能在所有文青的观影目录里都曾为那几位钢琴师各自留有一席之地吧,其中应该也少不了“名字最长”的那位。我这样定义的确过于武断和主观,还是掺杂了太多的个人判断和喜好成分在内,因为自己曾经也是个文青。

        第一次接触《海上钢琴师》(下文简称《海》),就是在一位资深文青的极力推荐下,那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彼时风行的还是名为DVD-9*的一种技术标准,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能够看到的版本并非正式引进。印象中还有一个塑胶制成的盒子,以及印刷精美的封套,虽然是地下流通产品,但也位居精品之列。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相对比街头租赁店或地摊那些DVD-5品质的碟片包装来说,至少没有太过于偏色,而且也不是《1900的传奇》之类不入流的外埠译名。这部如雷贯耳的大作我只看过一遍,但却不记得在结尾出现之前是否就已经按下了“弹出”键,那像是一种宿醉后的断片,强硬地将我从搜肠刮肚的回忆中扯回到现实。以致于在月前听闻《海》将在大陆影院首映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其实并未有多么激动,甚至可以说是无动于衷,除了对于流逝的岁月和自己的年龄感到几分伤感之外。


1.故事要怎么讲?

        过于文艺。

        是我第一次观看《海》后留下的印象,并长久留存于脑中,可谓磐石一般顽固。除了钢琴斗法那一场高潮戏之外,其他的情节都已渐渐淡忘,甚至产生了记忆偏差,这在第二次观影的过程中暴露无遗。我感到困惑与不解,一时间不知道当年看到的版本是不是与这次公映的不同,毕竟大陆上映的时长要少了40分钟。

         经常听到别人说“你太幸运了”“好羡慕”,通常都是在对方问我看过某部影视剧时我回答否定后的客套话,很可惜不是在成绩发榜或彩票开奖的时候。对于这样的工业化道喜,我通常保持过分冷静的谨慎态度,毕竟众口难调,特别是一些相对小众和冷门的电影。这涉及到个人的好恶与品位固然不假,但更多时候还是关系到影片本身是否足够优秀。对于这个相对模糊与宽泛的非行业硬性标准,个人的定义很简单:是否好看。这似乎关乎到审美的范畴。好看并不是有趣的代指,很多佳作看完也会让人感到胸闷甚或难过,但不得不承认的确“好看”,例如《活着》和《釜山行》。

        “肤浅庸俗之流,徒知悦目为美”,这话出自傅雷,虽然说得很重,但也不虚假。好看并不是指那些单凭视觉奇效见长的作品,如《环太平洋》或是一路口碑下滑的《变形金刚》系列,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对于漫威系影片的批评言犹在耳,即使他冒着得罪全天下的巨大风险。个人认为的“好看”可能就像一位作家形容的那样,不仅悦目,更要赏心。口才或说话不漏风是讲故事的必要基础,但最终吸引人的还是内容本身。

        言之有物的电影,通常来说都不会太难看,这也反映在《海》里面。像是1900的养父在舞池内跪爬在地上,妄图找到“一块金表”的超现实想法;或是当爵士乐巨擘杰利(Jelly Roll Morton)缓缓登场时打在墙壁上的影子,会让人联想到迈克尔·杰克逊(Michael Jackson)的招牌出场仪式;以及像极了日本卡通里那些瞠目结舌的看客们的夸张表情特写,电影里还有很多这类看似琐碎实则有效烘托剧情的细节。如上所述的这些镜头都是撑起这部电影的必要元素,再度欣赏,只能说发现得更多了。但仅有这些就称得上好看吗?


2. 瑕亦掩瑜

        踌躇不决,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再未重温过,想来我是忘记得差不多了,才不止一次地想不起来去回味。这些年偶尔也会在一些视频平台看到1900与杰利斗琴的片段,但除此之外,我又记得住了什么呢?那艘巨轮越来越远离我的脑海了,还有那渐渐消隐的琴声。

        这些年还有一些曾经看过的老片子也有过类似的遭遇,《发条橙》《七武士》《热天午后》等等,都是当年根据长尾效应的排行榜集中恶补,看过之后也就束之高阁,权当成为一种谈资而已,但却从来都谈不上深刻与热爱。直到近年来定下心来一一找来细看与回望,心境已经不复当年,反倒看得更为透彻与深入,很多当时不明白的要点和草草略过的情节在复看的过程中一再豁然开朗,真正是为自己而看了。唯一不足的就是未能早日回顾。

        直到上个周日,在“痛苦挣扎”地几选一中,可能是同期的作品相对庸常,可能是念及旧情,也可能是的确觉得愧疚于结尾的印象缺失,最终还是踏进了《海》的放映厅。虽然肯定不像是第一次步入影院的感觉,但也如同去与一位久未谋面的老友聚首那样满怀期待,这样说得自己好像和1900很熟似的。

        时近凌晨,那一场的观众算上我在内只有九人,几乎一目了然。不过这样更适合静心欣赏之余还有闲情数数人头,特别是对于以音乐为主的电影来说。一路耐心看下去了,除了一时的恍惚和对于记忆的追索之外,题材与音乐的并重,可能是《海》能够吸引我再次选择观影的原因之一。总之,我无法再找任何理由去回避这部电影了。

         但失望还是不可避免地来临了。与印象产生最大偏差的一场戏是斗琴结束时,当年给我深刻记忆的就是1900在获胜时不屑地挖苦道“去XXX爵士乐”,正因为这句有如咒语一般的评价,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对爵士乐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片面无知地觉得这是不入流的音乐,直到看了《爱乐之城》后才有所改观。但大陆公映版甚至连翻译为“去你的爵士乐”都不愿意,虽然这种蹩脚但也基本能理解语义的译法在表现他个人成长时一再出现过。内心明白引进方还是希望影片能够起到一定程度的正面积极的引导作用,但对于翻译质量的忽视甚或刻意回避,必然会对影片的艺术效果大打折扣,这可是全片的画眼。一种根本性的缺陷,如同没有放盐的一煲汤,又像是一位相貌英伟的太监。不能不说这是一大缺憾。

        好在还有网络可以弥补,实在不行还有古老的DVD-9。但都无法再复制影院的环境与氛围,更主要的是不再倒流的时光。


3.无法返回

        现在的自媒体越来越不上心,也不知道门槛究竟还有无继续下探的深度。

        “1990”,没错,这的确是某自媒体在一篇关于《海》影评中的用笔,最可笑的是居然贯穿全篇一再出现,更绝的是从头到尾就没有对过一次,恍惚间甚至会生出这肯定不是笔误的荒唐错觉。明显就是为了蹭热度的跟风之作,我相信那位小编肯定没有看过电影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某搜索引擎,然后像是流水线作业似的敲响了键盘。

        一个浮躁、虚空的时代,人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实践速消费和速文化,各种秒拍和快照大行其道。朋友圈里那些15秒的影像已让人应接不暇,人们再也很难静下心来好好看一场电影和一篇超过微博字数的文章(比如这篇),何况还是超过两个小时的那种大部头,光是坐那么久都是一种折磨。

        1900那似是而非的爱情欲念、对于陆地和都市的向往以及没来由的畏惧,甚至对于那过度渲染的友情都让我觉得有几分不真实,大概就如同陆地对于他的感觉一样吧。这可能也是本片在表述结构上故意为之的一种“欠缺”或曰技术性处理?对于如何阐明这段刻骨铭心但又显得别扭的友情,似乎仅凭两人初逢时的钢琴滑行和一场举世关注的船上斗琴还不足以说明全部,那毕竟是1900无数传奇故事中的一页,而不是关于他和麦克斯(Max Tooney)的友情,包括惊鸿一瞥的爱情的种种强力注脚。当然,这可能与我至今未能深度观赏全时长版有关吧。不过有一点很诡异的是,二度观影的过程中,当终于等到斗琴大戏上演的时候,我却再找不回当年的震撼,一点都没有。只是机械地望着蒂姆·罗斯(Tim Roth)有如炫技似的满头大汗四手连弹,毫无来头地自我陶醉和遽然变色,这还是我心仪的《低俗小说》(Pulp Fiction)、《落水狗》(Reservoir Dogs)和《别对我撒谎》(Lie to Me Season)里的那些个他吗?怎会愈发陌生了。总之,看完有种破碎的割裂的凌乱感,像是一把并不锋利的剪刀,握在一位裁缝学徒的反手上。

        包括在看到拆解大船的过程中,我神游天外地还在琢磨他如何解决三餐和洗浴这些马斯洛问题。而且当他和老友重逢的那一幕,他的精神状态和着装的整洁度都远超我的预料,我不得不承认,当年肯定没有看完整部电影就半途而废了,以致于当看到这些陌生的画面时只能说多少觉得赚回了票价。

        看着1900信心满怀地阔步前行时,距离此生从未踏足的地面如此之近,甚至他可能都已经闻到了水泥地板的味道。虽然我知道他最终的选项,但也清楚,唯一能够赢回时间的只有电影本身,以及永远没有从电影里走出来的1900,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返回归宿地。对于当年电脑椅上的我和今天观众席上的我来说,都再也回不去了,那是一个遥不可及早已远去的时光。今天如果有人再要问我对于这部影片有何观感,也许我会认真地想一想,在一番无聊的长考后,蹦出来还是那四个字吧,“过于文艺”。可能在第一次从塑胶盒子中取出DVD碟片的那一个夜晚,就已经注定了体验感的不可复制。

        不论多么经典传世,不论豆瓣或IMDb曾经打过多少分,这部电影已经就此定格在我的第一次观影体验中了。至于欠一张电影票的老梗,至于4k修复公映版,至于所谓的情怀,无非只是从中看到了时间的跨度和韧性,以及一个无比清晰而冷酷的事实:从“1900”,到2019,我只能说,这部电影引进得未免太晚了。

        散场时,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多,好在已是新的一天。(GS)

*DVD-9、DVD-5:DVD光碟的存储容量和灌录技术标准。

参考文献:

1、《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傅雷 著

2、《马丁•斯科塞斯长文回应漫威言论,称希区柯克才是属于“我们的系列电影”》